素白澈一袭雪衣,对吼叫置若罔闻,手下不紧不慢地拨动琴弦,轻缓悠扬的琴音飘出,回响在这方静谧的天地间。
络绎不绝的琴音绕耳。
敖月眼眸中的凶戾渐渐散去,好半晌,冷哼了声,“别想用小伎俩讨好我,没用。”
素白澈抬眸,浅淡一笑:“我只希望能化解一点你心底的仇恨。”
“做梦!”敖月骤然变了脸,恶狠狠的说,“凌夜将我囚禁于此,此人我必杀!不仅他,待我挣脱玄铁,清凌宗一个都跑不了!”
素白澈叹口气,起身抱起古琴:“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
敖月愣了下,神情复杂:“你明日还来吗?”
他被困的日子里,快憋疯了,只有眼前这人类会每天都来看望他,给他弹琴陪他说话。
“当然,”素白澈轻笑了下。
落在敖月眼中,他笑靥如花,无与伦比的美丽动人,“敖月,总有一天,我会化解你心底的怨气不忿,带你重新认识这世界。”
这人类,叫了他的名字。
真好听。
“嗷~嗷~嗷~”敖月一激动,变回本体,朝离去的素白澈欢快地嗷叫起来。
素白澈掩下眼底的厌恶,拂袖离去。
灼热的日光落在身上,敖月趴回地上,百无聊赖地闭上眼。
太安静了,好难受。
这时,草丛传来窸窣动静,敖月耳朵一竖,睁大了绿油油的眼睛。
一个身穿蓝袍的小男童,从杂乱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头上顶着两片落叶,一脸好奇的望着他。
沈流响目瞪口呆。
这狗,长得威风凛凛,估计一巴掌就能拍死他。
这就是天狗么!
震惊之余,他没忘了见面礼,手伸进袖口,脚踩水中石块,朝敖月走去。
敖月冷眼旁观。
哼,这种小鬼,弱小到他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整个清凌宗,唯有凌夜小儿勉强能与他一战,放大到整个修真界,也不过区区数人能与他交手。
他可是天狗,上古妖兽的后裔,当今的妖族大能,麾下有数千只狗子狗孙。
待他出去,定然血洗修真界,所向披靡……
“啧啧啧,”
敖月心头已将人族杀了个遍,这时,耳边传来怪异的声响。
他沉默了下,望向不远处的小孩,对方撅起嘴,又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敖月偏了偏头,不可置信。
这小儿在干嘛……逗狗吗混蛋?!
不及他怒吼出声,一个金灿灿香喷喷的东西,在半空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正好丢在他面前。
敖月定睛一看,怒红了眼。
鸡腿?!
无知小儿,竟敢用鸡腿这般凡俗低劣的食物羞辱于他,活了这么久,头一次受到这般侮辱!
而且被个人族小儿羞辱,丢脸至极!丢脸至极!!
简直是奇耻大辱!!!
“快吃吧,可香了。”沈流响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十分和善的笑了笑。
不曾想,天狗如同疯了般朝他冲来。
即使全身被玄铁牢牢锁住,也奋力向沈流响袭去,龇牙咧嘴地厉声嗷叫,像恨不得立马撕碎面前这人。
“给个鸡腿就这么兴奋啊。”
沈流响眉眼弯笑,掏出存货,咬了口还热乎的鸡腿,继续逗道:“啧啧啧,乖,等会再给你丢个骨头。”
骨头?
把他当看家犬?疯了么!
“嗷嗷嗷嗷嗷!”敖月怒不可遏,惊天咆哮了声,气到变成人形。
他睁着猩红双眼,额头一抹红印隐隐发亮,“无知小儿,你可敢上前一步!”
沈流响眨了眨眼:“你先上前一步。”
这是在嘲讽他被困此地,半步无法挪动?
敖月全身颤抖起来,前所未有的愤怒席卷上心头,对面前蓝衣小孩的恨意超越了其他所有人。
“我敖月发誓,不将你碎尸万段,永不为人!”
沈流响发懵,咽下最后一口肉。
“你是天狗,本就不是人……算了,不与你争辩,这骨头给你,饿坏了吧。”
说罢,沈流响扔去骨头,拍拍屁股一溜烟走了。
顷刻间,清凌宗上空盘旋起敖月的惊天怒吼,宗内弟子不知缘由,仅心头生畏,感到惴惴不安。
第9章
“敖月为何突然大肆吼叫,难不成是饿了。”
“长点脑子,他又不是饕餮。”
“天狗无端发狂,也不知玄铁能否束缚得住他,宗主不在,他若逃出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沈仙君已迈入化神境,敖月见他,必也忌惮三分。”
“从未想过,有天会把希望寄托在沈仙君身上。”
此时,莫名其妙被给予厚望的沈流响,一番寻路,总算在觉春河畔找到人了。
周玄澜盘膝坐在凉石上,面朝缓缓流淌的河水,无数灵气从四面八方聚来,形成淡淡白雾围绕周身。
察觉到身后气息,周玄澜第一时间睁开了眼,身旁长剑发出警告似的剑鸣。
他回过头。
蓝衣小童头上倒盖着一片翠绿荷叶,手里抓了块碎石,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玩,抬眸朝他浅笑,不经意露出的两个小梨涡,分外乖巧可人。
“这里是乘凉的好地方,以后偷懒,带我一个。”
一开口,乖顺的外观形象便碎了。
周玄澜抿唇冷淡的说:“弟子在修行,并非偷懒。”
沈流响走近,个子还没周玄澜坐的石头高,他郁闷地伸手,袖口轻滑,露出小截玉藕似的手臂。
“拉我,为师要上去。”
周玄澜垂眸,瞅了眼看起来十分细弱的手腕,无奈跃下。
“弟子失礼了。”
说着,他将沈流响抱上了凉石。
“遮阳叶掉了,”沈流响在石上站稳,低头看落在地上的荷叶。
周玄澜捡起,眸光忽地一凝。
叶边隐隐泛红,是生长在无妄谷的荷叶。
重生崖是惩戒之地,无妄谷则是关押之地,前不久被抓回宗的敖月就关在那,联想到此时还在怒嚎的天狗,周玄澜不可思议道:“敖月暴怒,与师尊有关。”
沈流响接过叶子,一脸无辜地盖在头上:“我给他丢了个骨头,其他什么都没做。”
周玄澜:“……”
他能理解敖月为何嗷叫到声嘶力竭了。
此举,十足的羞辱。
“师尊不该激怒敖月,玄铁链虽有宗主加的禁制,但随时间消磨,束缚力会越来越弱,宗主如今不在,若敖月暴怒之余挣脱出来,宗门难逃一劫。”
沈流响惊了:“如此严重?”
周玄澜:“句句属实。”
沈流响神色微变,抓住徒弟的衣袖,“那你快跑,不然敖月逃出来,你就是宗门罪人!”
周玄澜:“?”
此事与他何干?怎么就成罪人了?
沈流响眼神幽幽,视线一差不差地落在徒弟身上,“我是为了找你才迷了路,随后撞见了敖月,继而忍不住丢了骨头,最后致使天狗暴怒,所以……”
所以·····这锅是他的?
周玄澜呆了。
沈流响安慰道:“别怕,为师与你同在。”
周玄澜头一次有了欺师灭祖的想法,忍了忍,薄唇轻动:“此地让于师尊乘凉,弟子另寻他处修行。”
他转身欲走,袖口处,却传来微末阻力。
沈流响极轻地拉拽,力道小到他随手一挥就能将其撇开,“我找了你一下午。”
周玄澜脚步微顿:“寻弟子做什么?”
“师兄让我多练法术以恢复真身,可我忘了许多法诀,思来想去只能找你,但是……”
软糯的奶音一顿,透着些许哽咽。
“你用块木头敷衍我。”
周玄澜面色一僵,听见身后啜泣,倏地慌张起来,“不是,弟子绝无此意。”
细细想来,他确实过分了。
在师尊需要他的时候,百般躲避,不尽徒弟之责。
少年微低下头,心生悔意:“师尊无论有何吩咐,弟子都该责无旁贷。”
话音落,泣声戛然而止。
沈流响笑眼弯弯,唇瓣间露出一排皓齿:“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就从低阶法术开始练吧。”
周玄澜发觉不对,转过身一瞧,“……”
脸上连半行泪都没有。
近半月未见到周玄澜身影,凌金烨纳闷至极,还被凌华勒令不准去朝云峰,“你说师尊他们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呢。”
凌幕山:“不知。”
凌金烨揣测道:“莫非是为了圣明果。”
这果子,本来最有可能落入沈流响手中,但他已迈入化神境,不再适合,两位仙君都无需灵果,候选人便只剩几位元婴境长老。
凌金烨想到哪说到哪:“你猜宗主会把灵果给谁?”
“师尊傍晚归宗,不如到时你问问他。”两人在夜明峰通向外界的石桥上,凌幕山握了把扫帚,不紧不慢地扫走落叶。
凌金烨悻悻一笑。
虽然宗主素来温和,但威严仍在,谁在他面前都得规规矩矩的。
“希望是素真人,”他感叹,“为救门中弟子损了根基,圣明果说不定能帮他分毫,”
将最后一片落叶赶走,凌幕山抬起头,淡笑:“宗内与你想法一致的弟子诸多,众心所向,我想师尊会成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