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而省下自己全部财产的常十肆在心底默默感谢这位有钱的大好人。
一出门,熟悉的硝烟味道将常十肆从和平鸽办事处的轻松氛围中拽了回来,他将拧紧小眉头下意识往他怀里钻的小常裕同来时一样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刷了身份卡坐上依然空荡荡的公交轨车,轻车熟路地在终点站下车,低下头抵着狂风回到哈塔大叔的杂货店。
“——喂!”
刚走到杂货店门口准备开门,常十肆就听到不远处有人拉长调子粗哑地喊了一声。
他向左看去,是一位头发花白、正晃悠悠往这边走的老人,身上穿着一件黑色旧棉衣,棉衣的下摆蹭满灰尘,手中则拎着一个掉了漆的黑箱子,脸颊挂满酒醉的酣红。
虽然从没见过,但常十肆怀疑自己知道这个人是谁。
果然,这位老人眯着眼睛说:“哈塔那老混蛋让我来修门,结果他人呢?”
“他们走了。”
常十肆弯下腰将卷帘门拉开,里面空荡荡的货架就展示在修理师查理眼前。
老查理愣在原地,半晌才醉醺醺地嗤笑一声:“走了也好……他是把房子卖给你了吗?”
他说完,也不等常十肆回答,自顾自地弯下腰打开那和他一样上了年纪的黑箱子,含糊不清的嘟囔着:“既然这样,我就做一个好邻居,帮你把这扇破门修好......”
醉鬼查理的动作迟缓,但到底是位经验丰富的修理师,拆开了大门上的电子系统盒,一眼就看到了问题所在。常十肆单手抱着小常裕,时不时在他的吩咐下帮把手。
门修好的时候,怀里的小家伙也挥着拳头踢着脚丫哼哼唧唧地慢慢清醒过来。
“好了。”
查理试了一下自动感应系统,满意地打了个醉嗝。
他转过身,就看到之前一直帮助他的年轻人低下头好似在和谁说话,老查理还没来得及疑惑,却发现从年轻人宽松的柠檬色外套的领口处,竟然钻出来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
常十肆正在教育这个睡醒就喊饿的小东西要懂得节制,不然按照小常裕的这个食量,都用不上三天,机器人喜宝肚子里那些奶粉都能被这个小家伙吃完!这小小一袋的婴儿奶粉可就要上百星币!
满兜就只有一枚硬币的道真仙人要坚决抵制这种暴饮暴食的行为。
“你在和平鸽那边喝了整整一大袋奶粉,自己数数现在才过了多久!”
小常裕听不懂,就知道扁着嘴大声吼:“饿!”
常十肆板起脸:“不许饿!”
“哇啊——”
那双大眼睛立刻就蒙上一层水光,委屈巴巴地张大嘴又又又又开始哭!
——还不忘伸出两只小手紧紧拽住自家爹爹的长头发。
“别哭了!拽秃了!”
“哼呀!”
小家伙不仅不听,拽得还更用力了!
常十肆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希望自己从前是个佛修,做个秃子。
一颗带着透明糖纸的廉价糖块被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常十肆眼前,在这种灰蒙蒙的灰蒙蒙的环境里,这颗粉红色糖果是一抹难得的鲜艳色彩。
小常裕也看到了,不由自主停下哭声,揪住亲爹的头发往他怀中贴了贴,还含着水光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颗糖。
“......给孩子吃。”老查理颤巍巍地举着那颗糖,常年酗酒让他的眼中始终蒙着一层浑浊,但看着小常裕的时候,那浑浊却好似被久违的清醒驱散大半,他慈爱的笑着,低声说,“我小女儿最喜欢吃这种糖。”
如果哈塔夫妻曾经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醉鬼查理的小女儿......
常十肆接过那颗糖:“谢谢。”
尽管他从和平鸽那边拿到一本育儿手册,知道小常裕这么小完全不能吃这种东西。
但得到回应的老查理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他拎起那个黑箱子,嘱咐常十肆以后有需要可以直接去找他,这才转过头脚步摇晃地离开。
*
小家伙之前一直窝在他怀里好奇的看着,等老查理离开两人进屋之后,他才大着胆子伸出小爪子去抓常十肆手里那颗糖。
“可以拿着玩,但不能吃。”常十肆一脸认真的和他说。
小常裕现在也不哭了,张着小嘴嘎嘎笑着冲他撒娇。
常十肆将糖果放在小家伙柔软的小手心里。
结果只是一个转头的功夫,怀里这阳奉阴违的小东西就抓着还带有包装纸的糖果,张开嘴便要塞进去——
幸亏被常十肆眼疾手快地半路拦截下来......然后又听到了让他头皮发麻的哭声。
“......我的小祖宗。”常十肆叹了口气,让机器人喜宝吐出一袋奶粉,“简直和你裴善爹爹一模一样。”
第8章
常十肆从踏入修真这条路以来的上千年,基本上过的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懒散生活。
然而自从飞升失败,他从前的幸福日子都完美继承给了那个吃了睡睡了吃还动不动就哭唧唧的奶团子。
他琢磨着给喜宝设置了闹钟模式,小常裕一哭,机器人便自动撞墙哄着小家伙,常十肆自己则要拖着沉重的脚步按照育儿手册上描述的,机械且麻木地给小家伙冲奶粉喂食......
这样一天恨不得被吵醒八十次的生活熬过去了三天,身体始终没有完全恢复的常十肆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精疲力尽。抱着小常裕去和平鸽取新生儿基因登记卡的时候,他竟然还窝在那破旧、脏乱、散发着一种奇怪味道的公共轨车上不小心睡了一觉。
他上一次这么筋疲力尽的睡着可能还是结契大典那天......
“......乘客......终点站和平路......”
可能是暴风季中短暂的停歇期将要结束了,今天轨车上的自动播报的声音不知怎么有些断断续续听不清楚,常十肆揉着眉头下车,被扑面而来的狂风吹得清醒不少,下意识低下头抱紧小常裕往前面熟悉的白色小楼方向走。
小常裕对这个地方的态度还不错,虽然有个扎疼他的坏阿姨,但他在这边同样得到了撞墙的喜宝和一堆比营养液好喝很多的奶粉,还没等走进,就已经挥舞着一双小拳头嘎嘎嘎地笑起来。
“你还真是记吃不记打,”常十肆握着他的小拳头上下晃了晃,“笑得像个小......”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停下。
耳边感受到了一缕与众不同的风。
——与吹得他披头散发的狂风风向完全相反。
常十肆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闪到一边,同一时间内迅速从灵府中抽出一丝灵力把怀中的小家伙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
这地方没什么灵气补充,穿过风暴口后,常十肆体内所剩无几的灵气更是大半用来修复碎成破烂的元神灵脉,这一小丝刚抽出来,他就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寸都仿佛针扎一般刺疼。
可他现在顾不得这些,修真界的生活让道真仙人能够敏锐察觉到周围的危险。
下一刻,身后一阵热浪袭来,比任何时刻都要浓郁的硝烟味道直指前方的小白楼!
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
“——轰!”
小白楼的建筑材料能够阻挡暴风季的狂风,却无法抵挡这种火力猛烈的重型武器。
*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过后许久,地面仍旧在剧烈地摇晃震动着。
常十肆双手捂紧小常裕的耳朵,屏住呼吸,看着面前被浓郁黑烟遮挡住的四层建筑——或者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是建筑,只是一片冒着火光的废墟。
他因爆炸的冲击摔在了小白楼周边茂密的绿植角落中,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撞碎的疼痛在灵府被抽空的痛苦面前已经不值一提。
小常裕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灵气搭成的防御罩中,对外界发生情况一无所知,那双大眼睛感受到自家爹爹浑身紧绷的状态后,有些茫然地伸出温暖柔软的小手掌贴在常十肆冰凉一片的脸庞上。
乖。
常十肆轻轻扯开嘴角,无声地安慰小家伙,眼神却望着前方。
随着浓烟被狂风吹散到其他地方,两个穿着黑色野战服的男人慢慢走近。一人脸上有道长疤,没什么表情地端着枪,另一人则长了一张娃娃脸,脖颈上挂着一枚婴儿巴掌大的圆球。两人衣服上带有相同的金色徽章,里面的图案是一柄令人眼熟的黑色长剑。
也都派的标志。
“啧,一个人也没有。”挂着圆球的娃娃脸嗤笑一声,“看来是早得到消息跑了。”
“我们的任务也不是为了杀人,”面无表情的男人声音也同他的长相一样冰冷,“只是给他们一个警告,别再多管闲事。”
“听说三年前失踪的那位外交官被找到了?啧,他倒是命硬。”娃娃脸看着面前的废墟,摸了摸垂在胸前的圆球,“其实我倒是希望有人能来搞事,也好给我家宝贝磨磨刀。也不知道老大是怎么想的,要我说,直接在拉莫的大本营来一下——轰!就像现在这样,轻轻松松解决那群小蚂蚁。整天陪着也都那个做着一统星球白日梦的蠢货,我都恨不得把他灌了屎的脑袋砍下来。”
刀疤男人将面前的废墟用星脑完整记录下来,转头就走:“老大之所以是老大,因为他有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