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咕咚”一声又趴倒在桌上。
好在李锦余早有心理准备,察觉到不妙就直接飞奔去了椒兰宫。
椒兰宫和皇帝寝宫的距离近多了,李锦余跑到椒兰宫门口,衣服发丝都没乱,故作镇定地进了霍采瑜的房门。
霍采瑜已经可以正常走路坐卧,此时正在伏案读书,见李锦余进门,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陛下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无事无事,朕就是想来看看你。”李锦余干笑一声,像鹌鹑一样缩到霍采瑜旁边的贵妃榻上,闭口不言。
他进门的时候心里还计划好,见到霍采瑜之后自己一定要好好秉持暴君人设,要不遗余力的责骂他、羞辱他、痛打他!
……嗯,最后一条还是算了,万一把未来皇帝又打伤了怎么办?
可见到霍采瑜的面,之前心里酝酿的所有勇气都在紫薇帝气的镇压下消散一空。
李锦余在心里甚至开始有些羡慕原身。
——景昌帝是怎么顶住霍采瑜的紫薇帝气压迫、屡次精准刷新霍采瑜仇恨值的呢?
他只能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希望霍采瑜能够专心看书忽视自己。
霍采瑜确实领悟到了李锦余的意思,重新坐回案前读书——但常人察觉不到的紫薇帝气充分证明,霍采瑜的心思起码有一半在李锦余身上。
李锦余看着霍采瑜貌似认真地在看书、实际上紫薇帝气全都凝聚在自己身上,过了好久书页都没翻的样子,内心很想跟霍采瑜说一句:“学习的时候要认真专注!”
就算他确实很拉仇恨,也没必要这么注意他啊!
感受着空气中难言的尴尬,李锦余咳嗽一声,试图打破僵局:“霍采瑜,你伤好些了吗?”
霍采瑜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一下,沉默片刻,才回答:“已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
……然后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霍采瑜不知是否感受到了李锦余的尴尬,放下手里的书,转过头看着李锦余:“草民伤势已复,不知陛下打算何时放草民离去?”
嗯?霍采瑜打算走?
李锦余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若是昨天之前,他早就爽快地答应并把霍采瑜赶出宫去了;但他刚想到了如何完美解决需要霍采瑜紫薇帝气庇佑、和需要霍采瑜走剧情的矛盾,正打算找个机会带霍采瑜处理政事,现在可不能让霍采瑜走了!
他当即拒绝:“不行,你还不能走。”
霍采瑜眸色微微一沉,右手下意识在袖子中握紧,声音听不出异常:“不知陛下留草民在宫中所为何事?”
倘若真是为了……他宁可景昌帝再把他关进内狱里去!
“因为、因为……”李锦余卡了半天,在霍采瑜越来越强烈的紫薇帝气逼迫下脱口而出,“因为朕想请你教我识字!”
霍采瑜微微一怔,手也松了些:“识字?”
李锦余本只是情急之下随便扯的借口,话出口之后反而觉得这理由绝佳——看看,身为皇帝都十八岁了还不识字,简直是草包中的草包,这能败多少霍采瑜的好感啊!
还可以用这个理由顺理成章地让霍采瑜接触奏折!
他顿时理直气壮了起来:“没错,朕不识字,想让你教朕,所以你还不能走!”
霍采瑜看他的眼神有些高深莫测:“陛下身旁应当有太傅和少傅专门教导陛下的。”
“朕没有。”李锦余眼睛都不眨一下,“朕就要你教!你要不肯教,朕就诛你九族!”
霍采瑜沉默了一下,才低头道:“草民有个不情之请,若陛下肯答应,草民便可暂代陛下识字之师。”
“什么不情之请?”
霍采瑜微微抬头,眼神紧紧盯着李锦余脸上的表情,试探着问:“草民离家数日,忧心家中亲长惦记,能否传一封信叫家中安心?”
李锦余想了一下,发现传信而已,不会影响自己帮霍采瑜速刷剧情的计划,便爽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
霍采瑜心中数日的担忧稍稍落地。
他最担忧的其实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家人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莽撞被牵连。
解决了大矛盾,李锦余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在霍采瑜身边被紫薇帝气压迫着,很容易产生困倦之情。
他慢腾腾走向床边,一头扎在霍采瑜的床榻上,舒服地打了个滚,迷迷糊糊地道:“朕困了,先睡了……”
霍采瑜看刚才还理直气壮地发号施令的暴君皇帝陛下忽然就像什么小动物一样钻上床、蜷缩起来睡了,一时有些怔愣。
他放下手里的书走上前,发现李锦余已经睡着了。
霍采瑜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目光触及大大咧咧占据了整张床榻最中央的李锦余时又带上了一丝不知所措的无奈。
这位皇帝陛下,似乎和他以前认知中的真不太一样。
第11章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叶丞相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呈上了一部分奏折。
李锦余兴冲冲地拿着它们去了椒兰宫,拍在霍采瑜面前:“这些给你。”
霍采瑜有些诧异地看着那几个黑封金印的奏折,没有伸手:“陛下这是何意?”
“不是教我识字么?”李锦余咳嗽一声,在距离霍采瑜稍远的梨花木椅上坐下,“就用这几个折子吧。”
霍采瑜皱了皱眉,感觉微微有些古怪。
哪有识字用奏折做范本的?
他对李锦余是不是真的不识字心里还有些怀疑。
翻开一个折子,看到里头的内容,霍采瑜脸色变得更加古怪。
过了良久,霍采瑜才皱着眉合上,把奏折推到一边,忍不住问:“陛下之前便是处理这些?”
李锦余有些不明所以,为了维持自己昏庸无能的形象,摇了摇头:“朕之前从不管政务,这是丞相递上来的。”
霍采瑜眼神低垂下来,抿了抿唇道:“用这些做识字教本恐不合适,还请陛下用《圣论》、《国策》等先贤文书做范本吧。”
李锦余本就是用识字这个由头让霍采瑜接触朝政,哪愿意选别的文书,当即拒绝:“朕还没批过奏折呢!朕就想用这些。”
霍采瑜又沉默了一下,才重新拿起一张奏折:“草民遵旨。”
……
叶丞相呈上来的奏折大都是死刑抉择。
按照荻朝律法,死刑需要层层上报,由皇帝御笔亲批才能执行,以免冤杀无辜。
当然,实际执行又是另一码事。
他们现在在读的这个案子,是京郊野村里一桩命案。
一户葛姓人家,长子娶妻年余便急病去世,留下寡妻、老母、幼弟。年前葛母半夜睡不安稳,听到动静起床,发现寡媳竟然拿着剪刀刺破了小叔子的喉咙,慌忙报了官。
县衙审讯,小寡妇供认她熬不住穷困日子,想偷家里钱财逃走,不想被小叔子发现,情急之下用剪刀扎破了他的喉咙。
案情倒也简单,一路送上来无人驳回,便直递到了圣上面前。
霍采瑜一面教着李锦余辨字,一面抿着嘴唇等李锦余的反应。
李锦余还在学习怎么握笔,在宣纸上涂出来的字迹歪歪曲曲,耳朵听得半懂不懂:“寡妇为了钱财杀了小叔子,需要朕决定要不要死刑?”
“是。”
李锦余对这些没什么概念,便趁机问霍采瑜:“你觉得该怎么判?”
霍采瑜没想到李锦余会问他的意见,眼神扫过李锦余脸上的神情,微微咬牙,认真地回答:“此案有所不妥。”
李锦余眼前一亮:“有何不妥?”
霍采瑜拿不准李锦余到底是用这些奏折试探他还是真的不识字请教他,但他无法容忍冤假错案在自己眼前发生。
他点了点奏折道:“其一,从这些案情看,葛家的钱财都在葛母的房里放着,可命案发生地点却是葛安氏的房内;其二,葛石已近成年,又是家中劳壮,葛安氏一介弱女子,如何能在葛石发现她偷东西的前提下把葛石用剪刀刺死?其三……”
霍采瑜点了点奏折上的一部分案情陈诉,“葛石被发现时,下身**……”
李锦余有些没懂:“什么意思?”
霍采瑜扫了他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羞恼,随后又变得有些警惕,抿了抿唇道:“草民推测,许是葛石对寡嫂心怀不轨,葛安氏挣扎时用剪刀刺破葛石喉咙……具体如何,还需陛下打回重审。”
未来皇帝说的话自然是对的,李锦余痛快地点头:“朕这就打回去。”
这么痛快的答应反倒让霍采瑜怔了一下。他对上李锦余回过头来不自觉“求表扬”的眼神,指尖在奏折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想说什么还是忍了回去。
霍采瑜又打开几个奏折,里头无一例外都是这类命案,而且几乎全都有明显的疑点。
霍采瑜一一给李锦余拆解分析了一遍。
李锦余听得头昏脑涨,无法理解人类之间莫名其妙的互相伤害,更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嫌犯全都认了罪。
霍采瑜眼神中带上了一丝嘲弄:“屈打成招罢了。”
如今的大荻朝官场污水横流,连重要的边关军饷都能克扣亏空,曲曲几个人命案子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