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你不会原谅我,但是我想把这件事告诉你。”鹿子扬似乎下定了决心,睁开眼睛,直视着随弋:“高考那天,有人问我:‘苏宓在哪里’。”
高考那天?随弋下意识想到了苏宓那日的反常,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体。
九年前,高考当天。
酷热的天气与冰凉的冷饮最为搭配,简单的吃过午饭,鹿子扬在路边摊上买了瓶饮料。打开喝了几口,余光瞥见一个一瘸一拐的中年男人。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只是这后退的动作恰好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他不知是因为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一瘸一拐地跑过来问:“你是一中的?你认识苏宓吗?”
“你是他什么人?”鹿子扬有些警惕地问他。
“我是他的叔叔,他现在在哪里?”男人的背有些佝偻,虽是中年,却已显老态。鹿子扬从未听苏宓提起过自己有叔叔,可转念一想,苏宓很少提起自己的家人。他没放在心上,随口说了句:“他去和朋友吃饭了,我给他发个消息,一会应该就过来了,叔叔您在这里等一会吧。”
男人听后忽然笑了,意味深长地道:“好好,好孩子。”
五分钟后,身穿蓝色校服的苏宓自远处走来,鹿子扬眼尖地看到了他,兴奋地对着他挥了挥手,又对旁边男人说:“他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苏宓原本带笑的脸却在看到男人后倏然大变,表情惊恐,似乎见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鹿子扬忽然不寒而栗,下意识看向男人,却见男人正用阴森可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苏宓!他一瘸一拐地缓慢走过去,苏宓却僵在了原地,动也无法动。
“好久不见,我出来了。”他听到男人这么对苏宓说。
从哪出来?鹿子扬下意识想到了……监狱。如他所想,男人的下一句话便是:“监狱里有不少刚成年的孩子,很乖,很棒。”
鹿子扬一阵恶寒,反应过来后冲过去,拉着苏宓就往回跑。他回头去看男人,男人如毒蛇一般恶毒的目光正紧紧跟随着他们。
跑远后,苏宓怔怔地看了他片刻,而后缓缓挣脱开他的手,目光呆滞地离开。
鹿子扬心中后悔亦后怕,考试结束便立刻去找苏宓。他到处寻找,给苏宓打电话不接,给随弋打电话他也没有接,找了一圈终于在附近的小巷里找到了他。
而苏宓的面前,站着那个自称是他叔叔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遇见是错
这个男人毫无疑问是鹿子扬这辈子见过的最恶心、最可怕的人:身躯肥胖,满身油污,头发油湿,布满了大块的头皮屑。双手污黑,指缝里溢满了脏兮兮的污垢,浑身上下散发着腐臭的味道,如同在下水道里死去十天的老鼠。眼神阴森,似是一条剧毒之蛇,紧紧地盯着你,好似下一秒就要飞扑过来,用肮脏的牙齿刺破你柔软的血肉。
他打心底里害怕,哆嗦着手再次给随弋发消息,只可惜这条消息宛若石沉大海,一去不回。别无他法,鹿子扬只得见机行事,他从路边寻了块石头紧紧攥在手里,倘若男人对苏宓有任何危险的举动,他便用这块石头狠狠敲向男人的头。
“我回了我们的家,去了你待过的孤儿院都没有找到你,没想到你竟然会在这里藏着。”男人阴狠狠地笑了,逼近一步。
苏宓害怕地后退,后背紧贴在冰冷的墙上,面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
“我跟踪了你的好朋友整整三天,终于找到了你。”跟踪的是谁?鹿子扬忽然想起不久前男人看到他后亮了一瞬的眼睛,该不会……他后退一步,惊愕地瞪大眼睛。
他太过惊慌和懊悔,下意识将那个好朋友代入到自己身上,完全没有闲心去证实那个朋友到底是不是自己。若是他尝试去证实,会发现几处疑点:一为自己从没有跟男人打过交道,男人不可能凭空猜到自己是苏宓的朋友;二为男人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在求证他是否是一中的,是否认识苏宓。
男人继续说道:“老子在监狱里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你倒是过得挺滋润。你是不是有钱了?”说着,他上手去摸苏宓的口袋,苏宓下意识一躲。
这一躲的动作激怒了男人,男人用粗俗下流的话骂了一句,用力扯下苏宓的书包,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除了书便是试卷,根本没有任何财务。他不甘心,又抓住苏宓的衣领,伸手去掏他的衣服口袋。手在口袋里抓了几下,拿出来一看,仅仅只有五块钱。
“钱呢?!”男人怒吼着,重重推了一把苏宓的肩膀,“咚”地一声,后脑勺猛地磕在了墙上。苏宓却是没有半点反应,依旧是面色惨白如纸,眸中绝望一片。
男人见他这副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你他妈.的成哑巴了?”
忽然,男人低低笑了出声,粗俗道:“不过比六年前好多了,六年前我操.你的时候你叫得让人心烦,现在再操.你可就舒服多了。六年不见,不知道你的味道会不会更好了。”
“哐当——”一块石头大力砸了过去,恶臭的血腥味顿时充斥了狭窄的小巷。鹿子扬慌张地扔掉石头,看着男人跌倒在地,耳边无限循环着男人刚才的话语。他的双腿不可控地打着哆嗦,明明害怕至极,却鼓起勇气走向苏宓,颤抖着手想将他拽起来。
然而苏宓却缓缓挪动着视线看向他,那双眸子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原本灿若星河,如今却如一潭死水寂然。鹿子扬怔住了,怔怔地看着苏宓起身,看着苏宓一步一步走远。他却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不敢再去靠近一步。
“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给你发消息让你过来,可能他一辈子都不会找到你。”鹿子扬每每回忆起往事,泪如泉涌。他夜夜以泪洗面,痛恨自己的无意之举带给好友的伤害,也害怕着男人那可怕的眼神。
随弋低垂着头,鹿子扬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扎在了他的心上。高考结束后,随民国忽然打电话吼他回家,他急匆匆跟苏宓告别,苏宓却像是在害怕什么一般反常地紧紧抱住了他,而后从书包里拿出钱包强行塞进了他的怀里。他走得匆忙,根本没有时间多想,如果那天他停下匆匆的脚步,如果那天他违逆随民国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苏宓……”鹿子扬失声痛哭。
“你说那个人跟踪了苏宓……跟踪了我的好朋友三天三夜?”随弋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他认识你?”
哭声缓缓停止,鹿子扬哽咽着道:“我以前也认为他跟踪的是我,可出国几年后才明白,他说的是其他人。”
其他人……苏宓高中时期虽然能和班里人打成一片,但不论是去厕所还是吃饭,不论是出去玩还是去图书馆,他的身边不是鹿子扬就是随弋。
鹿子扬和男人没有打过任何的交道,那他自己呢?随弋思来想去,脑海里根本没有关于这个人的印象。电光火石之间,灵光一闪,随弋问道:“你说他去孤儿院找过?”
“对,我记得清清楚楚。”鹿子扬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随弋抿了抿唇,嘱咐他在这里等待,而后轻声离开包间。他不敢走得太远,寻了处最近的卫生间进去。
他拨通了院长的电话,“妈妈,我有件事想问您。”
“您认识我的叔叔吗?”随弋低声问。他没想到,院长听到“叔叔”二字时的反应会这么大:“你问起他做什么?那个畜生又来找你了?”
“没有,只是想起了一点往事,九年前他是不是向您找过我。”
院长显然是极其痛恨男人,语气不再柔和,颇有些咬牙切齿:“九年前他确实来过,那年他刚出狱就想报复你,我把他轰出去了。”
随弋微微蹙了蹙眉,只觉疑点重重。据他所知,苏宓一直待在孤儿院里,上高中时才离开大山来到市里。这期间他做了什么,为什么说男人要报复他?
“这事怪我,如果当初我把你留下来,你就不会……”什么意思?随弋感觉脑袋很痛,想一口气问明白,又不能去问。因为他是“苏宓”,是一切都知情的“苏宓”。
他试探性说:“您在说什么,这事不怪您。”
“怪我。”院长有些抽噎,“你六岁的时候如兰将你托付给我,我答应如兰要好好把你抚养长大。两年后你的畜生叔叔忽然拿着你父亲的遗嘱找了过来,遗嘱上说他去世后,你的抚养权会交给叔叔。我信以为真,将你托付给他。可谁知道四年后的某天夜里,你敲响了院门。”
那是十五年前的深夜,孤儿院里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睡眠,除却院长。这一天下来,心里频繁地没有原因的一阵慌张,就算睡着了也是在浅睡,稍微有一点动静便会清醒。夜里很安静,一道细微的敲门声忽然响起。原本如此轻微的声音根本不会被任何人捕捉到,可不知为何,院长清晰地捕捉到了。
心慌的感觉爆炸传来,她匆忙穿上拖鞋跑下楼,在漆黑一片的夜中打开了院门。门外赫然躺着一个瘦弱的小孩,人已奄奄一息,双脚脚底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