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站在小坡上,一直目送着两人拐弯才进屋。正月初一,倒不担心在村子里遇到坏人,只是村子越往里,走动的人就越少,这地上的雪就越深,她怕两人摔着了。
她一直心神不宁,也静不下心纳鞋底了,就拿了个碗在那里剥瓜子仁。
大约隔了半个时辰,屋外就传来了小姑娘欢欢喜喜的声音,“姐姐,我回来了。”
听到小姑娘的声音了,顾辞才松了口气,看到只有她一个人时,不由纳闷,“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阿宝呢?”
“二堂哥说要教阿宝读书,傻阿宝就不愿意回来啦。”说着,小姑娘朝她扬了扬手中的一小串铜板,“姐姐看,这是大伯母给我的压岁钱。”
“怎么能要大伯母给的钱?”顾辞没想到自家这位大伯母也是个有心人,竟能将娇娇和阿宝一视同仁。
“我本来不要的。”小姑娘跺了跺鞋上的雪,飞快地跑进屋将鞋子踢了,爬到了炕上,顾辞一过来,就把脚丫子伸到了她肚子上,“姐姐快给我暖暖,可冷了。”
“那是大伯母一定要给你?”顾辞摸了摸她的脚丫子,见到袜子有些湿了,眉头蹙了蹙,“鞋子湿了?”
小姑娘看了看地上的鞋子,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湿了啊,怪不得觉得这么冰。”
顾辞捏了捏她的脸,“我抱你回里屋坐着,给你打点热水泡泡。”
“那你等我说完,姐姐猜猜大伯母为什么要给我压岁钱?”
“为什么?”顾辞抱起她,径直走向了里屋。
小姑娘就有些得意了,“大伯母说我长得可好看了,长得好看的姑娘就要多给点压岁钱,才平安康乐。”
“看把你得意的。”顾辞拍了拍她扭来扭去的屁屁,“所以你就收下了。”
“那当然,盛情难却嘛……”小姑娘一脸理所当然,“我平安康乐,才不会花很多治病的钱。所以……”
“所以什么?”顾辞听着她的歪理,又好气又好笑,把她放在了床上,见她不说了,便好奇地接了一句。
“所以我这么好看,姐姐要不要再多给我点压岁钱?”
顾辞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出来,轻轻拍了拍她朝自己摊开的手心,“真不知羞。”
小姑娘努了努嘴,“不给就算了。”
顾辞也没将她的小性子放在心上,撂下一句:“姐姐的钱不都是你的?”就出去打水了。
家里一直都没什么人来,顾辞也乐得自家,和小姑娘窝在炕上剥了一下午的瓜子。
直到傍晚时分,顾景止把阿宝送过来,顾辞正在准备晚饭,便热情地留他用饭。
“我娘原是留阿宝吃饭的,可阿宝硬是要回来,我这才送过来,还正想着邀你们一道过去吃晚饭,却不想姐已经做好了。”顾景止委婉地拒道,看了看坐在炕上抱着一碗瓜子仁吃的娇娇,不由又笑了笑,“姐可真会带孩子,阿宝安静乖巧,娇娇妹妹倒是个有灵气的,我娘很是喜欢她,让我同你说,以后多带娇娇妹妹过去坐坐。”
“大伯母客气了。”顾辞一听这话,心里头就起了防备的心思,大舅母的心思就是前车之鉴,果然不能让小姑娘到处乱跑的,招人精,“有时间了便带过去。对了,景止已经虚岁十六,可有说亲了?”
顾景止微微一愣,不懂她为何突然说起了这事,不过还是回道:“说了,去年年底订下的。”
顾辞神情这才一松,“天色不早了,这雪天不好走,我也不留你,快些回家去吧,改天能出门了,我再带着他们去看大伯母。”
“那姐改天定要带着弟弟妹妹过来,我过了元宵才开学,之后若是有了时间,便叫阿宝过来,跟着我学习。”
顾辞谢过他的好意,两人又多说了几句,顾景止这才离去。
对顾辞来说,顾家村要走的嫡亲长辈就只有这两户,明儿就是要去外祖家了,不过这大雪压路,迟两天也无碍。
正月初一到十五都算是在过年,这半个月的日子是一年到头过得最舒心的。
出了十五,大家都要换下新衣服,也没了那么多吃的说的忌讳,看不顺眼的邻里,该吵的继续吵……
总之,就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家里天地多的人家,天气一好,就要下地去劳作了。
第56章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这话对庄户人家来说, 最是合适不过, 这年一过, 就是春阳沐暖, 东风送绿的勃勃生机。
顾家村虽地处大锦中部, 但这一带的田土都算得上肥沃,气温也不像北方那样, 有着漫长的冬季,因此像稻谷一般都是同南方一样, 种两季。旱田就种植其他的谷类, 像黍、稷或是小麦等。
种稻谷最累,尤其是第一季差不多就在六月, 正值三伏天。但稻谷的味道最好,且伺弄好了,亩产也比其他作物要高。
对庄户人家来说, 最不怕的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勤劳作,一个个都巴不得自家的田地都是能种两季的良水田。
出了十五, 换下了新衣, 白日正午气温高时,一般村户的男人就要背着犁下地犁田, 整治整治水田发秧苗了。
顾辞没有水田,也只有西山半亩地,倒也用不着着急。
她不着急,小姑娘就闲不住了, 眼看家家户户都忙活起来,家里的阿宝也去了学堂,就她还是无所事事的,“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去镇上啊?”
顾辞正在给几只小兔子搭窝,当时捡回来的两只兔子没想到是一公一母,就在前两天生了一窝小兔子,可把家里两个小的高兴坏了,只是正是料峭春寒时,柴屋里处处漏风,顾辞担心把兔子冻死了,特地找了个破的菜坛子给它们做新窝。
闻言,她手下的动作顿了顿,“去镇上做什么?家里的零嘴都还有了。”
“才不是为了去买零嘴。”小姑娘看了看自己闲得越来越嫩的手,就有些着急,“我都在家闲了这么久了,咱们什么时候再去拿绣活?”
顾辞想都没想,“不许绣了。”
“不许绣了?”小姑娘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咱们吃什么,喝什么?”
顾辞失笑,“姐姐还会饿死你们不成?”
饿死是不会饿死,但柴米油盐都是钱,阿宝学习也是钱,他们还没田没地的,再说了,天灾人祸的意外,更是防不甚防,姐姐一点都不居安思危。
小姑娘盯着顾辞看了半天,才费力地说出一句,“我真的不懂姐姐了。”
顾辞把四只小兔子放在了坛子里搓的软软的干草上,仰头看向小姑娘,“姐姐只想咱们的小日子安安稳稳的。”
她绣个帕子怎么就不能安安稳稳地了?“姐姐就是觉得我上次骗了你,故意罚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打了我屁屁还不算,还要罚我不能绣帕子。”
顾辞动了动唇,想解释又觉得无话可说,最后索性冷了脸,道:“你要这样想,那就当是这样好了。”
小姑娘眼眶瞬间就红了,委屈的,“不绣就不绣。”说完,转身就往里屋跑了。
顾辞看着她的背影,也没说什么,垂眸沉思了小会,又将几根新鲜的菘菜叶子扔给了那两只大兔子。
阿宝今日没去学堂,因为顾夫子鼻涕喷嚏不断,根本没好好好上课,今日便停学一日,他便在炕屋看书。他正月那段时间一有时间就去顾老大家,跟着顾景止读书认字,新学了不少字。顾景止瞧着他读书是有几分天赋,也勤奋,便把一些启蒙的书籍给了他。
小书呆子阿宝如获至宝,恨不得一天能看上十二个时辰。
自然也不知两个姐姐发生了什么,只是吃中饭时,才发现姐姐脸色有些不大对劲,平日吃饭最积极的娇娇姐姐今天居然也不在,“姐姐,娇娇姐姐呢?”
“在里屋,你去叫她来吃饭。”顾辞拿着小姑娘也是没办法,她一软,小姑娘就打蛇随棍上,到了最后,又是她招架不住,也只好冷着人。
阿宝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姐姐,你又惹娇娇姐姐生气了?”
顾辞愣了一下,不由好奇道:“阿宝怎么不猜猜是她惹姐姐生气了?”
阿宝抿了抿唇,往里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道:“姐姐不能告诉娇娇姐姐。”
顾辞看他那谨慎的小脸,憋着笑,认真地点了点头,“不告诉她。”
为了谨慎起见,阿宝还是让顾辞弯下腰来,凑到她耳边小声道:“那是因为姐姐不爱生气,娇娇姐姐可爱生气了。”
顾辞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觉得自家的憨弟弟说得还挺对的,“她就是跟姐姐使小性子了,估计姐姐叫她,肯定不理,阿宝快去叫她过来吃饭。”
阿宝点了点头,当着顾辞的面就敲响了里屋的门,“娇娇姐姐,姐姐让我来叫你吃饭了。”
小姑娘就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发呆,听到阿宝的声音理都没理,将被子捂在了自己头上。
“娇娇姐姐,吃饭啦。”阿宝这个憨货,贴在门上不见动静,以为她是睡着了,边喊边将门敲的砰砰响。
小姑娘正心烦气乱,被他一吵,更是烦躁不安,“不吃,别敲了。”
敲了半天,突然被凶了,阿宝有些发懵,回头看了一眼顾辞,“姐姐,娇娇姐姐说她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