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知道的,她是娇娇的天,天若塌了,胆小如她,如何还有勇气活下去?
说到最后,顾辞的身子踉跄了一下,把嘴中的腥甜咽了下去,“所以,你,该死。”
随着马玲玲的身子瘫软在地,她也轰然倒地。
她的身体早就是强弩之末了,那次用虎狼之药解毒,也不过是在透支余生。
意识模糊前,房间的门被打开,很多人涌了进来,她也分不清谁是谁,也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笑着看向朝她款款走来的少女。
十年了,她的娇娇,怎么还是那么小小软软的一团。
不过,没关系,以后她再也不跟她分开了,要把她养的白白胖胖……
顾辞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朝她伸出手去,闭上眼,十分心满意足,“真好啊……”
第2章
入秋之后,昼短夜长,在这样的阴天里,天黑得更快,这土坯茅草屋低矮,即使是艳阳高照,房间里也不分明,这种天气就更幽暗了。
拿着一块破麻布的女孩把这屋子里的破烂家具擦了一遍之后,发现坐躺在床上的人还在看着她,自从对方三天前醒来后,对方就一直这样看着她。那灼灼目光,在这昏暗的屋子里,就像一道火星子似的,让人想忽视都难。
她素来胆子小,但此刻也被人看得恼了,偷偷朝床上的人看了一眼,壮起胆子小声凶道:“不、不许看了。”
还不到豆蔻之年的小姑娘脸蛋还未长开,声音也是透着软软的稚嫩,结结巴巴地装凶,可爱地要命。
屋外,柳氏又在尖着嗓子和顾老二说话,那些粗俗的字眼难听又刺耳。
小姑娘怕柳氏,每每外面的声音提高一次,她就会下意识地抖抖身子……
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真实到让人觉得那难听刺耳的指桑骂槐的话,都觉得有几分可爱了。
床上的人垂了垂眼,樱花唇微微往两边勾,拉出的笑意又渐渐渗透到那星光一样的眸子中。
“啪嗒……”一声,无声的笑颜中,晶莹剔透的水珠从眼底倏地滚落。
小姑娘一直在偷偷注意着床上的人,见状,揪着手中的破抹布,愕然愣在原地,稍许又是一脸无所适从,圆圆的杏眼又急又怯,瘪着嘴,捻把着可怜的唇瓣。
“娇娇,过来。”
终于,床上的人开了口,只是连着几天未说话了,嗓子有些不适,她清了清嗓子,又说了一遍,“娇娇,过来我身边。”
小姑娘迟疑了一下,然后一步三挪地站在了床边,就这会的工夫,眼泪已经吧唧吧唧从杏眼里往下坠,“我……我错了,您别赶我走,我……”
小姑娘一走近,就被床上的人一把抱入了怀中。
“真好。”嗅着怀里人身上特有的清香,顾辞又紧了紧抱着娇娇的双手,直到此刻,她才真真切切地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醒过神来了之后,不仅心落到了实处,在她眼前模模糊糊的四周也变得清晰起来,眼前的小姑娘还是她那年捡回来的模样,头发枯黄,营养不良的小脸上都是起了水痘之后的小疙瘩。
顾辞低头,在小姑娘的颈侧又深吸了一口气,十分庆幸。
一切还来得及。
当时看着马玲玲倒下后,她自己也是油尽灯枯,迷迷糊糊看到娇娇的幻影,就失去了意识。等到再次醒来时,就回到了这个破旧的茅草屋中。
刚醒来时,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飘的,周围的一切,都显得不真实,她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这两天发生的事接二连三和梦里发生过的重合之后,她才终于相信,这个娇娇不是幻影,这一切也不是她在做梦,而是她真的又活过来了。
时间不早不晚,正是回到她服完兵役回乡,把娇娇带回来的一个月后。
她记忆力向来不错,虽然这个时间距她上辈子死的时候已经快十年了,但她仍记得清楚。
正是她为了救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时,被砸伤了腿,大夫说有可能她的腿好不了,她一醒来就被柳氏撺掇着顾老二挪到了这原本废弃了的破茅屋。
“疼……”许是她想的太入神了,无意识地吧人箍的太紧,怀里的人动了动,发出了一声轻呼。
“哪里疼?”顾辞把思绪拉回来,忙松了松手,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看她无意识地用右手抱着左手臂,她眉头一皱,不顾小姑娘的抗拒,撩起了她的衣袖。
左手上青紫的痕迹正在渗血,在本就干瘦的手臂上显得更加触目惊心,顾辞又惊又怒,“谁打的?”
她情绪太过激动了,小姑娘被吓得身子颤了颤,抿紧唇不搭腔,顾辞又气又心疼,其实不用小姑娘开口,她也知道是谁。她气的是,上辈子到死,她都不知道娇娇被家里的那对母女这么磋磨。
顾辞知道小姑娘性子怯,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情绪,“你去把那些止痛消淤血的药膏拿过来。”
小姑娘不动,捻把着唇,低头小声道:“这个很快就好了的,不,不要用药。您的伤没好,柳姨、她说,不给请大夫了。药要给您留着。”
顾辞心疼的要命,握着她冰冷的小手,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声音都自然一些,“娇娇不怕,她不给我请大夫,我自己请,乖,帮我把药拿过来。”
小姑娘吃惊地抬头看了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了,“姐姐骗人,以后柳姨不让顾叔管您了,娇娇现在也不能出去干活挣钱……”
心中的暖流和酸涩交织,顾辞攥紧了手,她遥不可及的亲情,明明一直都在身边,上辈子却总是把希望寄托在顾老二和柳氏身上。
“姐姐不骗你。”顾辞压下喉咙间上涌的哽咽,“姐姐有钱,你要是不信,去那个箱子里找一件白色的中衣,那里面缝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大锦对参加兵役的女性一向厚待,服完兵役回乡后,不仅得了两百两的遣散费,因救过赵将军,回乡时,赵将军还送给了她一百两的盘缠。
两百两的遣散费是明路,回家之后,她也没藏私,看在柳氏说要送弟弟去学堂时,她主动把钱上交了,只留下了这一百两。
说来,还要多亏了柳氏为了划清跟她的关系,把她的行李衣物都原封不动地搬来了这个破屋子。
上辈子她傻,为了维持那点可笑的亲情,在柳氏把她赶出来,还扬言要卖了娇娇时,她又把这私藏的一百两用来讨好她。
呵,重活一世,她再也不会犯这样的傻了。
“一百两……”小姑娘对钱的概念还停留在几个铜板,惊呼出声又赶紧闭紧了嘴。
那傻乎乎的模样倒是显出了几分同龄人该有的孩子气。
顾辞压了压到了唇边的笑意,点头,抬手帮她那几根枯黄的碎发拨到了耳后,“乖,去把药膏拿来,你的手臂好了,才能给姐姐做更多活儿。”
小姑娘估计是把后面那句话听进去了,低头想了一下,就痛痛快快地把药膏拿了过来。
“痛不痛?”她实在干瘦地厉害,顾辞担心弄疼了她,每抹一下,就问一声。
“不痛。”小姑娘性子怯,但忍耐力极好。
尽管如此,顾辞还是一边给她抹药,一边吹吹,抹药就抹了好一会。
“好了,去把这个药膏收起来,晚上睡觉的时候再抹一次。”抹完药后,顾辞把盒子合上,把它又递给娇娇。
小姑娘拿着那个小小的木盒子,却是站在原地,低头不语。
“嗯?怎么了?”顾辞歪着头去看她,才知道她又哭了,急的有些无措,也不敢轻易去碰她的手,“是疼吗?”
“姐姐。”小姑娘叫了一声,然后就埋头扑进了她怀里,边哭边说,“你不要赶我走,也不要把我卖了,以后我少吃点饭,我不是没用的人,我会做很多很多事的,以后对姐姐很好很好的。”
顾辞好气又好笑,推开她,扯着袖子给她擦泪,“姐姐何时说不要你,说要卖你了?”
“柳姨,柳姨说,姐姐现在自己都养不活自己了,不能让我浪费粮食,说明儿就把我拉到集市上卖了……”
屋外,顾老二看着越说越过分的柳氏,也有些上火了,“大姐儿如今醒了,你说话注意点,骂的这么难听,你让村里人怎么想你这个当后娘的?”
“好啊,顾老二,你倒是凶上我了。”柳氏正骂的起劲,冷不丁被一向老实的丈夫插了嘴,跳起来就拧住了他的耳朵,“我这个后娘还要如何当,你那个短命的婆娘死了,小宝是谁帮着你拉扯大的,她顾大姐儿这次命悬一线,要五十两的救命钱,我苛刻了吗?”
顾老二早就知道他这婆娘的性子,但他们这种一穷二白还有拖油瓶的鳏夫,再找一个婆娘更难。柳氏当初不畏闲言碎语,硬是跟了他,他从心眼里欢喜,也打从心眼里对她好。
再加上这些年来,柳氏对待孩子上,也算做的公道,他更是没话可说。因此,有些事,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过去了。
然而,这次这事,他私心里虽然觉得大姐儿是个累赘,但仍旧觉得柳氏做得太过了。
先不说照顾小宝,她这个后娘是应该的,“哼,你别忘了,大姐儿回来时,可是给了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