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主动提议去江南赈灾,一来确实不想呆在京城, 二来也是想亲自来江南看看,南方难民的暴动到底是不是有心人为之。
她不想当君王是一回事, 但作为一个从小就接受储君教育的大锦公主, 她也无法做到真正割舍黎民百姓。
到了江南,顾辞和小姑娘也没隐瞒身份, 入了城之后,江南总督收到消息,立马带着大小官员亲自来迎接。
城门外难民扎堆, 但扬州城里已经张灯结彩,挨家挨户都在张罗着过年了。
小姑娘也没坐轿子, 就在总督和一众官员的陪同下一同入了总督府, 一路无言,到了总督府, 坐在了主位上,才冷冷开口:“王超,你好大的胆子。”
江南总督管着江南三州,若非大事, 一年才去京城述职,天高皇帝远,他算是江南的土大王,虽算不得上赤胆忠心的好官,但也不是个只会剥削民脂民膏的贪官,听到小姑娘这冷冷的语调,也只是微微慌了下神,随即躬身道:“下官不知公主何意?”
小姑娘轻哼了一声,端过丫环奉过来的茶轻呷了一口,“陆家送了两次赈灾银过来,是皇上让你拿来厚待受灾百姓,可本宫瞧着,难民在城外忍饥挨饿,城中却是一片喜气洋洋,这是为何?”
“公主有所不知。”王超不疾不徐,“扬州城里多商贾,起初那些流民涌进城来时,下官都安排了人修建临时避难所,组织人施粥,但随着闻讯而来的难民越来越多,送过来的灾银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这些难民就成群结队去城中的商行打劫,让城中的那些大户都苦不堪言,下官也是迫于无奈,不得不把这些难民赶出城外。”
小姑娘闻言眉头一蹙,和顾辞对视了一眼,沉默了片刻才看向王超,“是所有难民都是如此,还是只是某一批人如此?”
王超愣了一下,“下官这倒没有注意,当初扬州城里的难民实在太多,府衙白日就没安宁过。”
“莫不是这几年日子安逸,王大人连这点防范的心思都没有了?”小姑娘的杏眼微微眯着,冷着脸,倒透出了几分阴冷的感觉,“今年本就是个多事之秋,遇到这种事,一味的堵只会积累民愤,让小暴动变成大暴动,京城如今是个什么局势,本宫就不相信王大人不知情?王大人,你是当真失误没有注意,还是受了有心人唆使,故意而为之,趁机作乱?”
“还请公主明察。”王超背上起了一层冷汗,忙跪了下来,“下官是当真没注意,对圣上绝没有二心……”
小姑娘垂着眼,一手端着茶盏,一手用盖子刮着茶盏里浮在上面的茶叶,那不发一言威严清冷的模样,让顾辞仍旧有些不习惯。
稍许,小姑娘才放下了茶盏,看着跪在地上的王超,淡淡道:“云门城的难民也多,但朝廷并没有送去灾银,但云门城难民和百姓相处地十分和谐。”
王超依旧垂着头,“是下官无能。”
“那王大人可要加把劲了。”小姑娘这话说得十分意味深长。
王超暗自擦了擦额上沁出的虚汗,忙应道:“是。下官这就去查。”
查自然要查的,小姑娘瞥了他一眼,“若是有预谋的,全部压入大牢,严惩不贷。若只是民众瞎起哄,把带头人揪出来,关几天,以儆效尤。今晚便去城门口贴公告,明日午时就在城门口施粥和馒头,先在安分守己的那些人家中挑选出老人和孩子,放进城,好生安置。”
“下官谨遵公主吩咐。”
“行了,起来吧。”小姑娘摆了摆手,上位者要懂得恩威并施,立了威,自然也要说几句好话的,“这两年天灾不断,王大人定也要受了不少累的,眼下又年关将近,本宫也知你诸事缠身,确实有很多地方顾及不到。但,越是这样的档口,越容易让有心人钻空子,谨慎行事,总归不会出岔子的。”
王超早先对这个公主也有所耳闻,但中间没了音讯,原以为流落到了民间的公主怕是没了从前的那等风姿,如今才知自己小瞧了人,“公主所言甚是,是下官思虑不周。”
小姑娘下巴点了点,该提点的提点了,该敲打的也敲打了,她也不再多言。
扬州城外的难民扎堆,顾辞和小姑娘头一次去施粥有些狼狈,这些难民并没有云门城中的那些人这般井然有序,也不抱着感恩之心,相反还有些不满和愤懑,认为他们忍冻挨饿,扬州城里的人却大鱼大肉,怨老天爷不公,也怨朝廷不公。
显然,这些难民会有这样的心思,是被人煽动过。
顾辞和小姑娘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学当初阿宝的做法,不管这些难民如何抱怨,他们依旧按照原定计划安排,一面继续给那些安分守己的人施粥和馒头,一面武力镇压那些作乱的人。
另一边,王超也在顺着这些作乱的人往下查,最后还真查到了不少东西,这些带头起哄的人都是受过人指使。
小姑娘收到王超上禀的消息后,就当机立断做了决定,“先把人压入大牢,让其招出到底是谁居心不良。等到他们招供了,在把这些人压到城外,让他们亲口去同城外的百姓说,让城外的难民都知道他们是受了有心人的挑唆。另外,你再带头捐些粮食和衣物出来,目的是让城中的大户以你为榜样,那些难民本就因自己受了人挑拨心存愧疚,城中的大户再一示好,短时间内,他们怕只会感激涕零了。”
王超在心里琢磨了一番,神情甚是恭敬,“还是公主想得周全。”
“这一招倒不是本宫想出来的。”小姑娘挑了挑眉,偏头看着顾辞,唇角一样,语气立马就变了,“是驸马的弟弟想出来的。”
顾辞来了府衙几日,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且他又一直没听说这驸马过多的事迹,王超原本也没多注意,眼下看到小姑娘说起来了,这才不动声色地仔细打量了顾辞两眼,看着顾辞那剑眉星目,微微一愣,反应过来才笑着道:“驸马瞧着是个女中豪杰一般的人物,令弟定然也是人中龙凤。”
这个话,小姑娘爱听,“这是自然。”
王超暗自垂眸,心里琢磨这公主怕是个极护短的人。
又闲聊了几句,这才各自散了。
有了公主亲自监督,王超办事自然十分利落,两日后,就逼得那些小混混招供了,顺藤摸瓜往下查,矛头直指南安王旧部。
这事算在小姑娘意料之中,但如今南安王囚在宫中,大势已失,短时间内翻不出什么大浪,小姑娘把这事暂且压后,一门心思都在安抚城外的难民身上。
随着连续几日的施粥,每日都有安分守己的人被接入城中,这些抱团蹦跶的难民慢慢也各自有了小心思,施粥一日比一日轻松了。
小姑娘等着他们心理防线都崩了后,又趁热打铁,让王超把那些带头人压出来,说了作乱的原委,小姑娘又在一旁说了一番发自肺腑的劝诫话,这些难民一个个顿时都像打了霜的白菜——蔫了。
对老百姓来说,谁称帝都不重要,他们只要能安居乐业就行了。说起来,女帝在位时,他们的日子都是越过越好,那南安王即位后,他们的日子才不好过起来,自然是希望女帝继续当皇帝的。至于跟着起哄打抢那些大户人家的商行,他们心里上确实是有些觉得不平,这才跟着人去瞎起哄。
如今才知,他们这是无意中被人当枪使,干得是助纣为虐的勾当,再一听小姑娘那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诫,他们是又悔又恨,自然都安分守己了。
然而,就像王超说得,难民太多,光靠朝廷拨的那点赈灾款也只是杯水车薪,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吃饱穿暖。
于是,顾辞和小姑娘商议,把老人和小孩接入城中安顿,但身强体壮的人要自力更生。
小姑娘琢磨了一番,觉得眼下也只能这般,南安王在位几年,掏空了国库,朝廷确实拿不出多少银钱了。
如此吩咐下去后,这些难民起初有些不满,但小姑娘也在这些难民中安排了“起哄”的人,给这些难民洗脑了之后,倒也都安分下来了。
等到这些难民都真正安顿好了,离除夕也越发进了,顾辞也小姑娘也不再多耽搁,又快马加鞭地往皇城赶。
因为江南难民的事超出了顾辞和小姑娘的预期,怕来不及回头去云门接阿宝了,顾辞早早就给陆管事传了书信,让他先带着阿宝去京城找陆铭。
两人一路紧赶慢赶,在终于在除夕那日赶回了皇城,也没急着入宫,而是先去陆府看弟弟。
阿宝这个弟弟,顾辞和小姑娘都只是跟女帝提过,还没正式见过,顾辞还犹豫着今晚要不要就将阿宝带进皇宫,就被告知,阿宝入京的隔日,就被女帝召进了宫。
顾辞愕然,反应过来,整个人都绷了起来,“阿宝如今还在宫里头?”
小姑娘在一旁也有些着急,“陆铭哥哥,不会是你大嘴巴吧?不然我母皇怎会知道阿宝来了京城?”
“天地良心,我可是什么都没说。”见顾辞是真紧张,陆铭又敛了敛神,安抚道:“我也把阿宝当亲弟弟看,我自然也要护着点的,阿宝入宫那日,我亲自陪着去的,皇上召见人可不是因为阿宝是你弟弟,而是听了阿宝带头安抚云门难民的事迹。你们两个放心吧,我瞧着皇上对阿宝倒是喜欢地紧,这才把人留在宫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