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殒皱眉道:“又轻生?”
祁褚点点头,这才想起他从未将皇后新婚夜投缳之事告诉过他人,祁褚没好气道:
“哼,可不是,皇后是为爱而生的刚烈女子,皇帝迫她成婚,她为了以清白之身见自家情郎,新婚夜便要悬梁自尽,当时我正好醒过来这才救下了她……”
谢殒从未想过帝后大婚竟然还有这波澜,他对王思瑜只是出于政治联姻考量才略略接近过几回,却不想闺中少女恋爱比天大,竟然会为了那样的他投缳自尽,他心里略略产生了一些负罪感……
祁褚见他若有所思,哼了一声不理会他,径直打开门,便看到皇后脱簪跪在门口,神情倔强,看到他打开门,只来得及叫一声“陛下”,便再也克制不住流下两行泪。
两年未见,王思瑜比他离开的时候更显淡薄、枯瘦,想必这两年的深宫生活不太顺遂。
但祁褚没有圣父病,王思瑜在宫里的生活不太顺遂,和他的离开应该没有太大关系,他和王思瑜没有所谓的夫妻感情,虽然平时相处融洽,但却并没有很深的感情,太后更不可能能为难她,王家是首屈一指的世家,牧康公又处处维护自己的女儿,没有董家和谢殒的帮衬,太后就是个纸老虎,当然不敢太为难这个豪门皇后……嗯——也许太后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理会皇后吧,毕竟她有男人,整日里厮混还来不及,怎会吃饱了撑的为难一个孤苦伶仃的皇后?
那王思瑜为什么变成如今这般样子?
祁褚想了想牧康公的频繁骚操作……大家族的女子生来就被教导以家族利益为先,皇后这样,大抵是太过忧心家族了吧……
王思瑜敏感泪点低,但却不是作妖的人,祁褚对他这个皇后观感还是很好的,看到她穿着白衣跪在寒风中如一支伶仃的花,便亲自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扶起来,道:“皇后这是何意?”
祁褚声音隐隐带着关切,皇后来之前其实心中非常忐忑,她怕陛下因此迁怒她,家族更没有指望,如今听到陛下声音中熟悉的关切,泪如雨下,哽咽道:“臣妾特来像陛下请罪!”
祁褚道:“此事与皇后何干?皇后久居深宫,想来牧康公就算有所筹谋,也定然不会告知皇后,皇后勿要担心,此事绝不会牵连到你。”
王思瑜听了祁褚所言,心中更是悲从中来,她知道父亲不满谢殒专权,但事实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呢,谢殒又是心狠手辣之辈,从他手里夺权无异于与虎谋皮,其实她也多次劝说过父亲,每次母亲进宫她都要叮嘱母亲一番,要她时时劝谏父亲,可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这世间万事大抵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吧!
见皇后一直哭泣,祁褚摸了摸自己的身上,看看有没有趁手的帕子,斜方里太师突然默不作声递过来一张帕子,祁褚心中有点别扭,一时没有接,突然眼角瞥见黛秋也拿出自己的帕子,他心中一喜,接过去递给皇后,道:“皇后莫要再流泪了,仔细伤到眼睛。”
皇后此时正是需要关切的时候,听到祁褚不计前嫌如此关怀他,真的没有将她父亲的过错迁怒到她头上,心中大慰,又见陛下比两年前越发风姿出众,神情秀彻,心念一动,反抓着陛下的胳膊,道:““陛下,两年未见,陛下依旧是瑶林玉树倚风前,妾却是残月落花只堪憔悴。”
祁褚:“……”
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王思瑜这句话到底是啥意思,是夸他好看呢,还是在他面前说自己惨呢!
祁褚不懂,谢殒却秒懂!
皇后说这话就是想让小陛下怜惜她,深宅大院里的女人不知道靠装可怜这一招拐带过多少男人!
谢殒不禁眼神一冷,原本因为王思瑜大婚那日为他投缳一事,谢殒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愧疚,听到王思瑜在他面前公然撬墙角,那点怜惜之情瞬间就散了,他冷飕飕道:“皇后憔悴,干陛下何事?!”
王思瑜看着祁褚背后眼神冷酷的谢殒,再记不起从前痴恋时候的心动,对他只剩下了害怕和恐惧,她看着祁褚,眼睛里又漫上一层泪,道:“陛下明鉴,臣妾并无此意,只是感叹物是人非。”
祁褚点点头,反正他也不懂什么意思,但又怕王思瑜就着这个话题又说出什么令人费解的诗句来,便道:“外头风大,皇后有什么想说的,进殿内说吧。”
小陛下竟然帮了王思瑜……谢殒觉得自己受了好大的委屈。
还没委屈够,却又看到王思瑜竟然趁机扶着小陛下的胳膊,谢殒只觉得一阵尖锐的酸意直冲脑门,他眸光暗了暗,盯着王思瑜眼含警告,王思瑜被他的眼神吓得心里一哆嗦,但又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莫非谢殒是因为父亲的事情迁怒于她吗?
念及此,王思瑜只觉得陛下是她最后的庇护了,她立时将祁褚的胳膊抓得更紧了,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谢殒心中十分郁卒:“……”
进了殿内,王思瑜期期艾艾对祁褚道:“臣妾有事想对陛下说。”
“说吧。”
王思瑜没有立刻说事情,她撇了谢殒一眼,委婉道:“眼下有外臣在场……”她此番来主要是为了父亲和族人求情,陛下耳根子软,但是谢殒可是个冷面杀神,且父亲今日朝堂上的阴谋又都是针对他,若是谢殒在场,只怕难以得到满意的答案。
祁褚抬头看了看谢殒,谢殒脸色十分冷硬,抿着唇的样子显出几分执拗。
祁褚看了看谢殒这个“外臣内人”,又看了看王思瑜这个“内妇外人”,刹那间突然明白了古代宫斗剧中皇帝的心态了。
祁褚心中寻思,此番王思瑜来找他定然是为了牧康公的事情,牧康公的事情自有朝廷法度处理,但他想让皇后自己说出来,再当面拒绝皇后,并向其告知拒绝的理由,有的事情若是模棱两可不说清楚,反而会酿成不好的后果。
但谢殒毕竟是皇后的前男友,若是在这个前男友的面前拒绝皇后,按照皇后敏感的性子,不知又要脑补出多少悲情来,万一走不出来又起了轻生之念,岂不罪过。
因此,祁褚看了看谢殒,试探道:“太师,皇后说得对,你毕竟是外臣,不若此刻先下去?”
谢殒闻言,冲着祁褚冷冷一笑,道:“陛下客气了,臣不过是外臣,又如何敢打扰陛下同皇后娘娘说些夫妻间的体己话呢!!!这便告退了!!!”
说完,竟也不行礼便扬长而去。
谢殒一贯城府颇深,如今眼看制衡自己的六大世家风雨将倾,竟敢在陛下面前如此狂悖,王思瑜看着谢殒离开的背影,心里立时有了其他主意,皱眉对祁褚道:“太师未免太不知礼,陛下还未允准,便不行礼就扬长而去,若是了解太师的,便知其不是故意,但若是不了解太师的,只怕觉得太师大不敬,公然藐视皇威了。”
皇后说这番话并不是无的放矢,今日在朝堂上的情况她从王家来的人口中已经听说了,牧康公他们反对的是谢殒,并未直接对陛下有什么不敬举动,这个罪要怎么治,够不够得上造/反,全看陛下的意思。
她若能在陛下的心里种下嫌隙,让陛下以为是太师是因为自身的狂悖故而引火烧身,六大世家此番是反抗他,陛下今日在朝堂上遭受的危机,实则是被谢殒连累了,届时陛下对此案的看法说不定会有所转圜,她爹爹说不定还能保下一条命。
王思瑜说完,便悄悄盯着祁褚看,祁褚似乎并未发现她言语里的钩子,道:“大约是今日在朝堂上受了委屈,因此太师才这般使小性子,等这件事尘埃落定,便也好了。”
乍一听,这话并没有什么问题,仔细一听,王思瑜不由得暗暗惊讶,两年前陛下还是天真烂漫的少年,可如今说话却滴水不漏,他话里有话表面上说太师使小性子似乎是在批评他,但暗中却偷换概念,将大不敬说成是小性子,又将原因归为今日在朝堂上受了委屈,他说的等事情尘埃落定,只四个字,却隐隐表示此番他是站在太师一边,会为他出气了。
王思瑜听他父亲说过祁褚出走是因为太师,以为他们俩之间有嫌隙,故而方才贸然在他面前说了那番话,可听了眼下这番话,又想起之前家里来人说陛下今日在朝堂上以身护太师之事,心中只道陛下性情大异于前,但也不敢贸然再摸黑太师,顺道也熄了其他针对太师的小心思。
离间太师和陛下这招是走不通了,但王家毕竟是她的母族,她生来便被教导以家族利益为先,因此此番就算是拼着触怒陛下的风险,她也还是要为家族求情。
因此,她跪在陛下面前,终究还是开口求情了。
皇后会为家族求情早在祁褚的预料之中,这是人之常情,他不会因此怪罪皇后,但今日之事是他们针对谢殒,而且不惜带兵入皇极殿,该怎么处置,谢殒心中定然早就有了计划,不株连皇后是他唯一能插手的事了,他不会随意给皇后许诺,打乱谢殒原本的计划,因此便对皇后道:“皇后今日为父求情乃是人之常情,但我朝百年从未有带兵入皇极殿之人,此事干系重大,牧康公虽是朕的岳父,但此事同谋者众,若朕只赦免牧康公一人,则天下人必定要议论朕偏袒外戚,其余涉案人也不服国家法度,但若对今次在皇极殿动刀兵者从轻发落,如此一来,岂不是三天两头有人要造/反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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