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许平敬就看着这个高大男人的肩膀上探出一个褐色的脑袋,满脸痴迷地问他:“不知公子年芳几许,家住何处啊,你告诉我,我才好去找你啊!”
许平敬一愣,随即便笑了。
因为这张脸,从他懂事起,对他感兴趣的男人女人不计其数,但许平敬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与众不同的人。
他似乎并不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何不妥,亦或是遮遮掩掩,见不得人。无论是看他时的眼神还是说话间的语气,都丝毫不加掩饰。这样坦坦荡荡,反而让人生不出厌恶的情绪,还显得有几分可爱。
“好啊。”
看着这样装满了欣赏与喜爱的神情,许平敬忽然就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他再次在纪言面前一反常态,认真地告诉他,“太平街许府,恭候公子大驾。”
闻奕的一张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但纪言被闻奕挡在身后,自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听大美人说了住址,还高兴地不行,笑着连声应好。
倒是许平敬注意到了闻奕,他刚刚就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但被纪言一打岔给弄忘了。现在再看,他发现这个话不多的男人周身很有压迫感,看着人的时候更是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势。
但没等他多看两眼,那人就拉着那个冒冒失失的公子走了,两人走后,一个美貌姑娘捡起了掉落的书和斗笠,对许平敬礼貌地笑了笑才离开。
这三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
闻奕拉着纪言的手腕朝前走,力气大了些,纪言没走几步就觉得自己的手腕火辣辣的疼。
他不知道闻奕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发火了呢?
但闻奕并没有拉着他走太久,因为之前纪言的斗笠掉了,现在走在路上,回头率实在太高了。闻奕甚至还看见有两个姑娘因为看纪言看得过于专注,走在路上撞上了。
这场景实在是让人心累,所以他不得不停下来等白露。
除了斗笠之外,白露还拎了两袋书,那些东西在她手里跟没重量似的,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吃力。
纪言又被戴上了斗笠,他悄悄掀开白纱看了看闻奕,思来想去觉得闻奕大概是在怪他不好好看路。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纪言从小就深谙此道,所以每次自觉犯了错,不管日后会不会改,口头上都先认错再说。
靠着这个,他不知道少挨了爷爷多少打。有着过往的经验,所以纪言认错从不扭捏。
现在,他自觉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毫不犹疑就道了歉,“对不起啦,我不应该走路不看路的。”
看着他这乖乖认错的模样,闻奕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最主要的是不好好看路吗?
他一直都知道纪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之前对象是他,他心里除了乐也没别的,但今天他居然看见纪言看另外一个男人看呆了。
喊人家大美人就算了,闻奕知道纪言一向口无遮拦,但没想到纪言居然喜欢那张脸到了这个地步,当街就问人家住哪儿,看那模样恨不得现在就上门找人家去!
而且闻奕也不是傻的,纪言虽然认错认得干脆,但心里压根就一点儿悔过的心思都没有!说不定还想着刚刚那个大美人呢!
闻奕不说话,气氛一时就有些尴尬,纪言见状伸手拉着闻奕的一只袖子摇了摇,“别生气啦,我真的知错了。”
闻奕瞬间溃不成军,心里那点火苗虽然没灭,却也静了下来,他透过白纱看着纪言,生硬道:“没生气。”
纪言:“……”我信了……
算了,不信也没办法,你说没生气就没生气吧……
但好在纪言并没有惦记那个大美人太久,转身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在这条街道的街头,几个孩子在欺负一个小乞丐。
这样的场景在现代并不多见,纪言心里有些不舒服,走近看了看。
躺在地上的小乞丐看起来六七岁的样子,黑黑瘦瘦的,衣服也是看不清本来颜色的破黑布,被欺负的小乞丐此刻正痛苦地蜷缩着身子。
但即使小乞丐已经这么惨了,周围还有其他人家的小孩在对着他砸石头,看起来也是很有经验的样子,知道砸那儿不容易死人又会很疼。
这对他们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即使他们狠狠地欺负了小乞丐,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要是硬说的话,最多只能有点高人一等的快感罢了。
“野孩子,有娘生没娘爱!”
“臭死了,刚刚还被人撞了,就是活该,哈哈哈哈!”
“你看他那个样子,丑死了!”
“马都跑过来了,还不知道跑,我看他就是故意的,向骗那些贵公子的钱!”
“对!他就是个坏孩子,所以他娘才不要他的!”
“灾星!灾星!”
“……”
“你们在说什么?!”纪言越听越生气,忍不住跑了过去,那些孩子见有大人过来了,还穿得这么好,很快就跑开了。
纪言见他们走了,转身将那个脏孩子抱起来搂在怀里,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嫌弃这孩子满身脏污。
纪言紧拥着孩子,摸了摸他的脑袋,“还疼吗?哪里不舒服?”
说完就要看看孩子的胳膊腿,却看见孩子小脸上满是泪水,一双小手也轻轻撰着他的衣领,小声呜咽着,明显就是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纪言看着他这幅模样,更是忍不住地心疼,他猛地抬头望向闻奕,头上的斗笠再一次划落。
“皇……公子,我能带他回去吗?”
纪言不知道的是,他早已满脸泪水。
——
纪平安这一辈子都没能忘记那一天,纪言像是世间最为尊贵的神只,带着满身光和热出现在他地狱般黑暗的世界里。
“你叫什么名字?”
“饼子,收养我的老乞丐希望我能一辈子有东西吃,不会饿死,所以给我取名叫饼子。”
“你以后都会有饭吃、有地方住,你不会饿死,我为你重新取一个名字可好?”
“好。”
“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
饼子摇了摇头,“我可以跟着公子姓吗?”
“可以,”纪言摸了摸他的脑袋,“从今天开始,你便叫纪平安吧。”
“愿你一生平安顺遂,无忧无虑。”
第7章
纪言也是被收养的,从他有记忆开始,就一直跟着爷爷生活。
直到爷爷身体不太好了,他才知道真相。
他也会想,如果没有遇见爷爷,他是不是也会像纪平安一样呢?一样的吃不饱,穿不暖,一样的孤苦无依,无家可归。
爷爷给他取了名字,给了他一个家,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现在,他想要将这份幸运传递下去。
老人家大多相信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时间久了,纪言也有些相信因果之说了。或许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在街上遇见纪平安,就是他的因果。
自从将纪平安带回来之后,纪平安就一直昏迷着,闻奕让太医来看过了,孩子身上的伤不少,这些年来又过得太苦,需要细心养护。
白露走了进来,“公子,该用晚膳了。”
“哦好,”纪言摸了摸平安的额头,和白露一起出了房间。
今天下午闻奕并没有过来,宫殿里就只有纪言和白露两个人,纪言就一点儿都不拘着了,非要白露坐下来和他一起吃。
白露最初是不愿意的,她只是个奴才,这不和规矩。但纪言摆出一副“你不坐下和我一起吃,我也不吃”的架势来,白露没办法,只能坐下来和他一起吃。
纪言在外面玩了大半天,之后又因为平安的事情跑前跑后,一天下来,身上都感觉有些黏黏的,很想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可惜这里不比现代,洗澡是个麻烦事,宫里唯一的宫人又是个女孩子,纪言做不出让白露给他备水洗澡这件事,有些苦恼。结果他这边还没思考出一个结果来,白露就告诉他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纪言颇有些惊喜。
“是你去搬来的水吗?”
白露笑了笑没说话,也只有纪言真的把她当个娇弱的女人,稍微拎点东西都会累着的那种。可白露出身护龙卫,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个娇弱的,一桶洗澡水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但纪言却不这样认为。洗完澡之后,他回了房间,白露来给他点灯,就听纪言忽然问,“为什么皇上要将临仙宫的宫人全部都调走呢?不希望别人看见我吗?”
白露没想到纪言会这样想。
其实对于闻奕调走宫人这件事,她心底是有猜测的,但她也不能就这样将心里的猜测说出来。一来,闻奕并没有亲口说过,而且奴才不得议论主家,这是规矩;二来,这些感情上的东西,她作为一个外人,甚至是一个下人,是没有资格去谈论的。
“皇上如何想的,白露不知道。但白露想说的是,宫中的人,还是自己选的比较好,公子觉得呢?”
听到这句话,纪言脑子里闪过源源不断的宫斗片段,其中不少就是宫里的人出了问题,纪言觉得白露说的非常有道理。
“那如果我要在这里久住的话,我身边的人,一定要自己亲自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