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院中没有人动作,或发出声音。
直到黑木叶浑身一颤,满脸痛苦的闭上眼,十指抓住头皮,崩溃的跪倒在地,发出一声声夹杂着愤怒和茫然的嘶吼。
他就这样发泄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情绪还未平复,声音嘶哑得不成调:“不可能?我不相信……”
“黑木叶,你没事吧?”千树远等人试探着走近,对他的状态深表担忧。
时越只是把之前在风城城主那儿经历的事,用幻境的方式给他模拟了一遍,对黑木叶而言效果和身临其境也没差了。
除了城主自爆已投靠葵莫恩星人这件事外,其他的时越几乎都没有漏下。
“那些全都是真的哦。怎么样,还满意你看到的吗?”时越用凉凉的声音,说着内容尖刻的话。
大约是这种态度出现在“妖魔”身上太过寻常,除了被刺激得攥紧拳头咬牙切齿的黑木叶外,千树远等人皆一副习以为常不以为忤的模样。
“你供奉的妖魔都完全没有发现吗?”时越简直是嘲讽的低笑着轻声道:“它的召唤者时刻被人掠夺着生命,说不准下一刻就会不明不白命丧当场这件事?”
“你信赖崇敬的城主,从没将你们这些风卫的性命放在眼里,啊,好像也没把你们当人看呢,只当做好用的工具,直到榨干最后一丝价值为止……”
“什么?”千树远等人乍然听到这样的秘辛,不由大吃一惊。
黑木叶没有反驳时越的话,只僵硬的站在原地,脚下好像生了根。
有意思。时越淡淡想到。
风城这个城主夺取风卫生命弥补自身一事,之所以能保密这么多年都没被人捅出来,绝不仅仅是因为知情人无法和他抗衡——
那叫良姬的妖魔,确实很精通如何巧妙的和其他人签订这种强制的生命交易类契约,且能做到让这个契约本身足够’隐秘’。
否则良姬这只人面蜘蛛本身再强大,风卫们各自供奉的那些妖魔,也迟早能透过自已召唤者生命力正缓慢减弱这一点,逆向推理并借此发现其中问题——
毕竟没有妖魔会愿意自己的召唤者生命时刻受到威胁,它们可不想被遣返回原地。
但实际情况是,发现不对劲的人/妖魔,数十年来也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很稀少。
如果时越的本体不是神灵,那么要想发现那些连接着风卫们心脏的生命线,恐怕也是件极难的事。
也正因为没有如果,所以他第一次在荒落村外见到那队来接人的风卫时,就发现了其中端倪。
那时他在马车上问修弥“你很仰慕城主吗”这个问题,也不是在没话找话——
虽然已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但这类邪恶的生命契约,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时越确是曾见过不少。
黑木叶虽然一开始嘴上说着不可能,但看他之后的反应,实际上起码也信了八成。
无论城主掩饰得再完美,多年来总会有些当初没能细想的蛛丝马迹,是现如今知道真相后回忆起来恍然大悟的。
“我本来不准备留下,”时越心中一动,看向千树远等人,拖长了音道:“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我有一个游戏,需要你们来试验一下可玩性。”
千树远额上冒出冷汗,他之前隐隐感觉这银发妖魔并没有伤害他们这一行人性命的意思,连黑木叶主动攻击他,他似乎也不怎么在意,反而还不知做了什么,让黑木叶知道了一些“东西”,可以说行为还挺友善的……
但转瞬,他又告知,要他们来试验某个游戏的可玩性,什么样的游戏?要怎么试验?会不会出事?不玩的话又会怎么样?
和妖魔玩游戏……
只会令人心生不安,如履薄冰。
“千树,我们该怎么做?”有人侧头,悄声问千树远:“要不要跟他拼了!”
“……我可不想玩妖魔的游戏,干脆……”
“远哥?”
千树远示意他们噤声,银发妖魔凭他们对付不了,如果真激怒了对方,恐怕会招致最糟糕的后果。
他想着,朗声对屋顶方向道:“我们能知道那是什么游戏吗?”
既是想尽量拖延一点时间,也是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游戏,如果不得不玩,那就只有尽量去拿到游戏的胜利。
时越回忆起以往一段经历。
他旅行过的位面中,曾有一个几乎全民沉迷网游的世界。
那是款全息网游,仿真度极高,和现实差距不大,但比现实丰富多彩,包罗万象,且波澜壮阔,惊险刺激,令人欲罢不能……
被那儿的人称为“第二世界”。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几乎日日夜夜都想把精力放在第二世界,那儿的社会结构逐渐发生了很大改变,人们除了吃喝拉撒睡外加繁衍方式,其他的包括学习工作和与人交流等等,大多都直接在第二世界进行。
时越在这个世界需要收集的能量离不开其他生命,或者严格来说,是离不开人。
要收集来自他人的爱意和由爱衍生的欲望,如果一点点来,哪怕他目前这个种族形态有极大优势,天然就能迷惑人心,那也得花上一段不短的时间,还得和许许多多人见面,接触……
说来,这个种族制造的幻境极为真实——
他其实大可以试一试,扩大幻境的范围,将周边一段距离内所有生命体纳入其中,去尝试融入类似网游的元素,给他们讲个“故事”,再分派一些“任务”,再时不时安排幻境化出自己的“□□”去和他们接触,来不断的收集需要的能量。
“这是个……比真实要真实,也比虚幻更虚幻的游戏。”时越顿了顿:“重点在于玩这个游戏的人,是怎么看待它的。”
“你认为它是真的,它对你而言就是真的,你认为它是假的,那么它就是假的。”
一行人听不明白,越发不安。
有几个不愿再停留在原地,参与这什么真真假假的游戏,直接用出自己供奉的妖魔借予的力量,或是速度飞快向外奔走,或是闪身藏入更深暗的阴影借助阴影瞬移,或是浮空跳跃,还有变身成飞鸟飞离……花样百出的试图直接遁走。
时越没有阻拦,只伸出手,打了个响指。
那清脆的“啪嗒”一声仿佛是在耳边响起,让所有人心跳错了一拍,紧接着——
眼前的昏暗突然被光明驱散,日光笼罩下,面前的一切似乎都被染上了一层眩目的金光,院中已没有了匪徒的尸体和那些杂七杂八的物什,处处干净齐整。
感受着这阳光暖洋洋洒在身上的温度,仿佛他们之前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千树远茫然的看向周围,映入眼帘的是队友们不可思议的愕然脸庞。
“天,天亮了??”
“……发生什么了?”
“我们是在做梦吗?”
身后不知何时紧闭的院门被人推开,一道白袍的身影走了进来,日光下,银发的妖魔简直是纤毫毕现,他就如神明般耀眼而美丽——
在这之前,千树远一行人也曾为银发妖魔的一个转身而万分惊艳,但毕竟那时天色昏暗,绝没有此刻看得清楚,给予的震撼也不可同日而语。
何况银发妖魔还非同一般的强大,按说,如此强大且美丽的存在,只应让人下意识连呼吸都放轻,不敢有一丝亵渎之意……
但事实上,他们越是看着银发妖魔,却越会生出爱慕之心,越是和其接近,欲望也就越发火热。
在银发妖魔的视线和千树远短暂对视的瞬间,千树远不禁喉头微动,双眸有些发红,他张口欲言……
谁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因为下一秒,银发妖魔便神色漠然的移开视线。
他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一边打量所有人,一边缓缓走近他们身边,他的每一步都宛若踏在观者的心尖儿上——
但就在双方即将接触到的一刹那,又翩然退开来。
哪怕他什么也没做,只如此意味不明的若即若离,也足以让人为之神魂颠倒。
咦。
时越突然停下脚步,他的视线正停留在一个鬓发苍白,神态沧桑,模样尚算英俊的中年男人身上。
之前他没仔细看过千树远这一行人,进了幻境,才发现此人有些不一般。
所有人都在关注着银发妖魔,当然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这人。
千树远特别回忆了一下,只记得此人名叫无影,是临时安排过来他这个队伍的,这几日下来,似乎都没怎么开口说话,也跟着杀过怪物,除此之外,他对这人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注意。
时越收回看向那中年男人的视线。
他用一种平和的语气对一行人道:“这里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小村落,今日,就在这村中,发生了很糟糕的事。一伙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邪恶匪徒盯上了这里,他们混入村中,将村民们屠戮殆尽。”
“你们的任务,就是在天黑之前解决这一伙匪徒,从他们手中解救这些村民,不让村民们无辜惨死。”
一行人懵了懵。
……等等,这村子是遭了匪徒没错,但匪徒不是已经被杀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