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雨夜,所有人都该急匆匆赶回家才对,可有一个身影躲在公用停车场非机动车棚内,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停车场的灯光照射不到棚内的阴影处,因此沈慕除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根本看不真切,但姜芜容色怔怔,显然是认出了什么。
两个人走到近前,就听姜芜轻声开口。
“是你吗,林兰?“
林兰?
那个明明有着已成年十八岁的年纪但瘦瘦小小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
她怎么会在这里?
沈慕正疑惑的时候,姜芜已经直接冲过去了,此时距离近了,姜芜也看得更真切了,并不是她认错,那个人就是林兰。
她冻得瑟瑟发抖,整个人紧靠着墙壁坐着,双手死死抱着膝盖,紧紧蜷缩在一起。
“林兰,林兰,你这是怎么了?“姜芜焦急地问道。
林兰仿佛才听到有人叫她,她缓缓抬起头,看清楚眼前姜芜焦虑担心的那张脸后,她麻木的双眸中才隐隐泛起了泪光。
“姜律师。“林兰喃喃道。
“是我,林兰,是我在这里,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晚了,不回家去反而躲在这儿。“姜芜问道。
家……
这个字仿佛是个诅咒,触及了林兰内心最深处的悲伤,让她突然撕心裂肺放声痛哭起来。
姜芜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轻轻让人抵在自己肩头,双手一下一下轻轻拍抚着她的脊背,尝试让她放松下来。
林兰的身上很凉,仿佛冻透了一般。哪怕姜芜把她搂在怀里也丝毫无法温暖她一分。
沈慕见状只是落了伞,将那件米灰色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了二人身上。
姜芜肩头突然一沉,立刻回头看去,就见沈慕衣着单薄站在阴影中安抚般对她轻轻一笑,就那一个瞬间姜芜忽然觉得眼睛一热。
除了怀中颤抖的林兰,姜芜也想问问沈慕会不会冷。
沈慕像是能够直接看透她内心的想法,对她摇摇头道,“不用担心我。“
有了衣服,有了姜芜的体温,林兰原本都已经发僵的四肢总算是缓过来了,而她的人,就着姜芜的怀抱大哭过一场后,也总算是醒过了神,目光也重新有了焦距。
声嘶力竭的哭喊渐渐转做了抽泣,知道林兰的情绪略微平复了几分,沈慕对姜芜建议道,“带她去车上吧。“
姜芜点点头,支撑着林兰从地上站起身来。
非机动车棚中又阴又暗,停车场亮起的灯光只能照进这里的一角。
姜芜和沈慕带着林兰来到外面灯火通明的光亮处,这才看到林兰身上她们刚刚不曾注意到的东西。
林兰的衣服有被撕扯过的痕迹,胸前几颗纽扣尽数崩开,右手衣袖与衣身的连接处开了一道口子,甚至腿上那条牛仔裤腰间的扣子也不知所踪。林兰紧紧将双手环抱在自己胸前,竭力遮掩着衬衫里面隐隐约约可见的春光。
而现实还不仅如此,姜芜和沈慕将林兰周身打量了一遍,还在她身上多个角落发现了褐色的印记。
停车场的灯是橙红色的,这样的灯光映衬下的褐色痕迹会是什么,怕是只有一种答案。
是血。
一个女孩子,夜里,身上有这样的痕迹会意味着什么,姜芜不敢想,她只觉得耳畔嗡的一声,整个人都仿佛五雷轰顶一般,愣在那里。
不仅姜芜愣住了,沈慕也一样。
她们都怔怔看着眼前孤独而柔弱的女孩,发不出一点声音。
伞跌落在地上,这时候也没有人会去留意雨是不是打在了自己身上。
林兰轻轻的啜泣声,伴随着无边的沉默,回荡在这片停车场中。
姜芜是律师,在华策听闻过无数这样的案例,但这发生在身边人身上,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林兰不过才十八岁啊。
“是谁。“姜芜终于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悲愤,低声问道。
林兰却只是看着她不说话,眼泪一滴一滴从脸颊边滚落。
姜芜哆嗦着就要往身上找手机报警,结果林兰疯了一样冲过来。
“不要,姜律师,拜托你不要。“
畏惧、害怕、绝望,这所有的情绪写满了林兰的眼睛。
姜芜不肯放弃执意要摁下号码的手忽然被沈慕一把握住,沈慕不认为在这样的时间点上继续刺激林兰是一个好的选择。
“阿芜,我觉得还是先带她去医院吧,到时候检查结果出来我们再做打算。“
姜芜的动作终于还是在按下拨通键前停顿了,她看了看冷静的沈慕,再看看满眼祈求的林兰,最终点点头。
那晚,大概是姜芜唯一一次上沈慕的车却没有坐到她身边副驾驶的位置,她陪着林兰坐到了后排,林兰靠着她的肩膀,闭着眼睛,若不是肩头的衣服始终被泪水打湿,就连姜芜都会以为上车后变得安静起来的林兰已经睡着了,但那时不时滑落的泪水,提醒着姜芜,林兰根本无法入睡,她强忍着悲伤不过是不想姜芜这个真正挂念自己的人担心。
京元市人民医院。
入夜,这里也变得十分安静,只有急诊始终亮着不眠不休的灯光。
所幸当晚除了她们一行三人,这里并没有前来就诊的其他病患,这也算是给了姜芜时间和机会,把林兰的情况简单和医生交代了一下。
其实哪怕没有姜芜的交代,明白人都会从林兰身上的痕迹想象到,这个女孩可能遭受了什么。
医生是个年轻的姑娘,她听完了姜芜的话,对她点点头,“放心,就算没有你们的拜托,若是真的检查出那种事情,作为医院我们也会为受害者报警提供帮助的。“
姜芜听了这话,心也就落在了肚子里。
小医生和姜芜交谈过后,一副温和的笑容代替了原本的严肃,她走到站在沈慕身后的林兰身旁,“别怕,我们进去,看看你有没有伤到哪里好不好?“
第76章
林兰跟着医生一起走进了诊室,姜芜和沈慕则并肩靠墙站立着,谁都没有多说什么。
沈慕的衣服此刻披在姜芜的身上,可她还是觉得冷,不是因为淋了雨水,而是打从心里觉得一阵发凉。
应对姜芜的这些负面情绪,沈慕曾经自认为得心应手,她觉得无论发生什自己总能让姜芜开心起来,但这一次她束手无策,她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才能够让姜芜得到安慰。
沈慕抬起手臂,将身边的姜芜一把揽过圈进了怀里。
两个人的身上都因为淋了雨而有些潮湿,起初刚刚靠近一起的时候直让人觉得更冷,可时间久了,二人身体的温度渐渐透过潮湿的衣服传递给对方,这才渐渐觉得暖和起来。
“林兰今天下班比平时都早一点,离开的时候还特意来跟我打过招呼,她说今天是她还在老家念初中的小妹妹的生日,要早一点回去给老家打钱,然后亲手准备一份礼物,等过年的时候带回去给她。“姜芜说着忽然有些哽咽,她双眼微红猛地抬头去看沈慕,“你知道吗,她今晚不可能去别的地方的,她只可能回家。”
姜芜还记得林兰曾经说起过自己的家庭,她的生父打工途中遭遇不幸,而后母亲带着几个子女改嫁,继父不想她继续念书,她便随同父母一起出来打工为尚在读书年纪的弟妹打拼,她长得瘦小,但也是花朵一样含苞待放的年纪……
姜芜忽然觉得冷,人生最无望的时候并不是遭遇不测或命运的不公,是你所承受的伤害全部来自你的家庭和你以为的亲人。
这种痛,姜芜明白。
沈慕……也明白。
她紧紧抱着姜芜一下一下拍着她,随后轻轻哼唱起了那首童谣。
“月亮弯弯,月亮圆圆,月亮是娃娃的脸,月亮凉凉,月亮皎皎,月亮说宝宝快睡觉。“
沈慕的声音清透圆润,仿佛和风细雨,洒在姜芜的心底,她将头深深埋在了沈慕的怀里。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沈慕就是那扇窗,她带着阳光而来,带给姜芜无尽的温暖和爱。
整个医院的走廊上都异常安静,沈慕和姜芜两个人相拥而立,默默等待着里面正在进行的检查结果。
没有让她们等太久,刚刚还紧闭的那扇门被从里面推开,小医生一个人从里面出来,随手带上了门。
她将沈慕二人带离了门口的位置,随后轻声开口道,“我刚刚为她做了检查,也问了一些话,所幸没到最坏的那一步。“
姜芜和沈慕都知道医生指得是什么,这大概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若是万一真的发生了最糟糕的那种情况,她们还真怕林兰这样刚刚成年的年轻姑娘承受不住这么大的不堪和羞辱。
不过小医生话锋一转,“但也只是没有到最坏的那一步,她的胳膊上,脖颈上,背上,腰间,以及……以及胸部,都有用力揉搓拉扯的痕迹,现在还看不出什么,等到淤痕显现怕是会非常明显,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怕是……怕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身上的伤痕可以随着时间渐渐消除,我就怕她心里会留下阴影。“
小医生还不了解林兰的家庭情况,以为是她遭到陌生人袭击、wx,受到伤害,但实际上,虽然林兰没有直白开口,但姜芜肯断定现实一定比这要残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