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没什么,你继续。”沈慕望了姜芜一眼,有些恶作剧一样眨了眨眼睛,平日里人精见惯了,头一次碰到这么一个傻的,沈慕还想带着媳妇儿多看些乐子,怎么能这么快就揭穿她呢。
要知道京元市诸多大医院都有丰厚的医疗基金,如果是急症需要住院,多半费用会由这一部分收入先顶上,如今华国的医保体系也已经非常健全,沈慕了解过,姜父也好,姜岚也好,其实都是有正经工作的,所以若是真的有病,需要入院治疗,去大医院随后由个人医疗保险报销大部分费用其实是最划算的,相反这类私人的疗养机构费用会更高些。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选择大医院而选择这里,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姜父的病,压根不存在,即使存在也完全不达到住院的标准,要知道大医院的床位十分紧张,自然不可能空余出一个来供他做戏。
沈慕明白,姜芜也明白,只有姜岚一叶障目,还在那里自顾自演绎着她的戏码。
推开病房门,姜父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而那个之前和姜芜见过面的男孩儿此刻正安安静静坐在床脚的位置,摆弄着一架玩具飞机。
看到姜岚推门进来,男孩儿轻轻喊了一句“妈妈”,正当他又开口吐露出外公两个字的时候,姜岚连忙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越小的孩子越不会,人长大了,学了知识,开阔了眼界,反倒不如还是婴儿时的自己诚实。
“爸,你可不能就这样丢下我和霖霖啊。”
刚刚没有落下的眼泪,如今终于让姜岚成功挤出来了。
孩子看看母亲又看看外公,一脸诧异,又试图开口,“外公他刚刚还……”
“闭嘴。”姜岚呵斥道。
男孩有些委屈,终于乖乖不说话了。
姜芜站得不远,能够清楚看到姜父的眼皮微微动了动,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站到了自己亲生父亲的病床前。
“我知道你醒着,也知道你能听见,我劝你还是自己起来。”姜芜看了看床上的父亲,随后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一个明媚的秋日的早晨,这本该是一天最美好的开始,可现在姜芜却不得不站在这里面对这些让她不快的人和事,她实在是再难拿出更友善的态度了。
“父亲病了!”姜岚将孩子从床上抱下来,放到有些距离的椅子上,急吼吼往姜芜身边凑。
姜芜的注意力从姜父那里转移到姜岚身上,她微微侧身,目光凛然,“刚刚是你说的吧,要以遗弃的罪名来告我。”
姜岚分辨道,“若是你放着爸爸不管,我当然可以起诉你,但若是你肯……你肯出钱,我出力,一家人也都好商量。”
姜芜笑了,笑得好不畅快,“姜岚,你还真是打得好算盘啊。”
姜岚也不计较姜芜的冷嘲热讽,要知道姜芜也好,还是她那位妻子,都是名声响当当的人物,她就不信若是一个苛待亲生父亲的名声扣在她身上,她会真的会无动于衷。
姜岚打定主意后,想要继续说点什么,却没想到姜芜抢在了她的前面。
就听姜芜道,“说到遗弃的话,这里有个人比我更有话语权,是不是,父亲。”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是久违地姜芜再次以父亲来称呼姜盛元,躺在床上演戏的男人哪怕再无情、再虚伪,对于女儿的一声父亲,他也不能不动容。
姜盛元仍旧闭着眼睛,可明眼人都能够分辨得出,姜盛元的眼皮在不停跳动,这刚好说明他内心的不平静。
“遗弃罪是指对于年老、年幼、患病或者其他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人,负有扶养义务而拒绝扶养,情节恶劣的行为。”姜芜站在床边侃侃而谈,她看看姜父道,“您年幼,那是无稽之谈,年老,您也说不上,自己有一份体面的工作,稳定的收入,法定的退休年龄都还没到呢,真说不上是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
姜盛元正“晕”着呢,他无法反驳,于是姜岚想要上前接话,“可是现在……”
姜芜点点头,继续道,“年老,年幼没有独立生活能力,这几条都挨不上,所以你们就另辟蹊径想要挨上患病的边儿是吗?”
姜芜从床边重新走到了姜岚的面前,“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长大的,又读过些什么书,但是这样幼稚可笑的算计,真是太天真了一点。”姜芜回头看了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沈慕一眼,两个人有默契地相视一笑,由姜芜继续开口道,“我们刚刚不戳穿你们的计量,是因为这实在太拙劣,根本不值得我们浪费时间,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关于遗弃,你告我告不告得赢我根本不关心,倒是……”
说着,姜芜转过身,重新看向姜盛元,“倒是父亲你,你在我年幼的时候,在我没有办法独立生活的时候,身负扶养义务却拒不履行扶养我的责任,你才是真正的遗弃,而且因为某些原因,我在六岁的时候被你遗弃在马路边,被坏人拐走,若这被认定为遗弃造成的严重后果,那么,父亲你要承担刑事责任,别说躺在这里等着我给你赡养费,到时候只怕我提起诉讼,你要把这些年所欠我的,一分一分都给我还回来。”
“你……”姜岚震惊。
姜芜气场全开,身上有平日里上庭的风采,她咄咄逼人,一字一句道,“姜岚,我相信你了解过我,我是华策的金牌律师,擅长应对各种各样的委托,而且你知道么,我还擅长打舆论战,如果我想收拾你,甚至都不用等到法庭上,被遗弃少女数年苦读成才,至亲上门碰瓷索要抚养费,这个标题你觉得怎么样?这个风声只要放出去,别说是京元市就算是兴城你们也难以立足。”
第174章
听到姜芜按在自己和小女儿身上的罪名,姜盛元果然再也装不下去了,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抬手颤颤巍巍指着姜芜道,“你,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我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情,那一次只是一个意外,是因为……”
说到此处,姜盛元下意识地看了小女儿一眼,姜芜那次意外的起因是什么,还真是不好提起来,姜父只好话锋一转对姜芜道,“再说你现在这不是没事嘛。”
姜芜淡然道,“我现在之所以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可不是托您的福,是因为当时在场还有许多好心人,是他们帮我报了警,所以才没有让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姜父沉默片刻又想出了新的推脱之词,“可你现在已经好好长大了。”
姜芜又道,“父亲不知道吧,遗弃罪是一种典型的行为一经实施,就持续地对被害人的权利造成侵害,直至侵害行为停止的犯罪,而犯罪行为有连续或者持续状态的,从犯罪行为终了之日起计算,也就是说从我长大成人,自身具备了独立生活能力的那天起,你才不再负有对于我的扶养义务,通常来讲就是法律上所说的年满十八周岁,只要现在还在追诉期内,我都可以追究你的责任。”
“你,你……!”姜父终于有些慌了,他没有像陪伴小女儿一样陪伴过姜芜成长,所以他根本不了解她,不了解她现在的性格,不了解她的行事作风,更不了解她心里所思所想的一切,在他的印象里,姜芜就还是当年小小的,会拉着他的手可怜巴巴求他不要走的样子,只是没想到,时过境迁,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有无知的,还有更无知的,姜岚看自己的父亲被震慑住了,连忙上前开口道,“你有什么证据说父亲遗弃你,也许只是你不知道。”
“自从我父母离婚后,我随外婆居住在京元市,你们一家留在兴城,这些只要随便问问邻居就能够得到明确的答复,还有当年那起意外,和我一同被绑架的女孩儿已经长大了,她可以作为我的证人,相信警察局也有案底,兴城当年那家面馆即使不开了,找人也还是能够找到的,你每一次都是怎么将年仅五六岁的我一个人留置在马路边四五个小时,相信他也应该还记得,另外抚养费支付总要有渠道的,剩下的就是你们的事情,由你们来证明自己曾经尽到了扶养义务,没有遗弃我。”
怎么证明啊……没有做过的事情要怎么来证明曾经发生过呢,刚刚还振振有词的姜父瞬间老实了,就因为知道姜芜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所以他才害怕。
若是……若是姜芜真的去法院告自己,她现在可是京元市出名的律师啊。
“这么说起来,不光是我,你母亲也……”
不是冤家不聚头,即使分手了二十多年,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姜父竟然还不忘将姜芜的母亲也一起牵扯进来。
姜芜一身清冷,半晌后她开口道,“你放心,我没有一刻忘记过。”
姜父害怕了,他的身子有些抖,而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人紧紧攥着拳头,极力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那就是姜芜的妻子,沈慕。
沈慕是知道姜芜过去的,她就是姜芜刚刚口中那个一同被解救的小女孩,万幸她们长大了,重遇了,并且深深相爱,可当沈慕看到姜芜再一次将自己心底最深处的伤口一点点扒开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