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先生对时叙好奇,还有点微不可查的感谢,即使没有见面,依然有很好的印象,作为长辈,初次见面,送份礼物不是奇怪的事。
谢然却没有错过他这个举动的不同寻常,眉目清冷,搭在桌旁的手指微顿住。
他的手腕上套着方才的檀木珠串,因为皮肤很白,腕骨有一点突出,套上珠串后,有一种凌厉又静谧的好看。
以他的身份,能够毫不犹豫戴上珠串,也表达出对外公非同一般的信任。
只是关于时叙,谢然总会谨慎许多。
他垂下眼,没有去拿盒子,而是询问道:“这是什么?”
他问的认真,眼眸微垂,看着盒子的目光专注而锋锐。
谢先生看着他,并不意外他的敏锐,反而有些欣赏。
于是直起身,若有所思的看向谢然,想起陆昭明的交代,停顿一下便开了口,没有隐瞒的意思。
他道:“具体的我不清楚,昭明没说,只是说东西很重要,提醒小朋友最好贴身放着,别丢了,至于你,既然找到人,也别再丢了。”
谢先生说完便不吭声了,垂着眼,轻抿一下桌上的茶水。
他的确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陆昭明没有说,他也没有问。
但出动了多年不见的好友,已经让他明白事情的重要,又事关谢然,因而选择传这个话。
谢然听了,想到什么,眸子里飞快闪过愕然,他沉默一会,轻轻点点头,“好,谢谢您。”
两个人说着话,有不同的思索。
门外有人匆匆跑过来,神色惊惶,对守在门外的老管家说了句话。
老管家听了,面色一变,就要抬步出去,走到一半,想起来后面的先生少爷大约也会重视这件事,顿了顿,又转回去轻轻敲了敲门。
“先生,少爷,出了点事。”
谢先生与谢然都没有阻止,他进去,低声说了句情况,说到时叙,没说完,谢然已经抬步走了出去。
谢先生淡淡的坐在一旁听,从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直至看到神色冷淡的谢然面色忽变,他没忍住笑一下。
他拿起手杖,起身道:“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
宴会厅里人满为患,不大的角落里传出动静,很快围了些人。
能来谢家的人,大多都有些身份,除了小辈,更多人顾及脸面,没有太过明目张胆的看。
即使如此,围观的人中,有不少人认出霍扬的身份,听到他口中说起俞凉,顿时了然。
再说起来,言谈中便带出一丝不满:“霍家改朝换代多少年了,还当自己是霍三少呢,挑衅俞凉,以后可没他好果子吃。”
“谁说不是,俞凉虽姓俞,按霍女士的意思,以后霍家肯定是他的。”
“这可有意思了,不过俞少呢,怎么没见他,自己的人被欺负了,按他的脾气,今天得见血吧。”
“嘶……这……”有人一直旁听,听到这句话,才迟疑着反应过来。
不确定道:“俞少今天没来吧,他不参加这种宴会的,况且谢家这个地位,得霍女士亲自来吧。”
“啊这……那霍扬咬人家干什么……”
“小人得志呗,找个撒气的。”
不少人意识到什么,再看向场中清隽温雅,面对霍扬面有惊讶的青年时,目光中不由带上些同情。
“没见过,估计没什么身份,霍扬再怎么不济也是霍家人,这下得吃点亏了。”
“没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看这小孩的模样,也不像是没有作为的,今天受点委屈,来年找回来就行了。”
“唉,可惜了,好不容易能来谢家,估计是事业刚开始,想扩充人脉,找点机会,没想到遇到这事。”
“霍扬不做人。”
对比起被酒色侵蚀出满目郁色的霍扬,温润雅致,如溪山青竹般清隽的时叙显然更被人喜爱。
但不可否认,在如今的情况下,对上霍家,即使只是边缘化的霍扬,名不见经传的时叙也要吃亏。
所有人都这么想,不忍的摇头,心中暗道可惜。
却见到他们担忧不已,位于场面中央的青年却意外的神色浅淡,眸光中似有无奈,但并不见恐惧。
他不怕霍扬,尽管自己势单力薄,而对方看起来不好招惹。
这让不少人心中生出好奇,又有些欣赏。
正待再看,却看霍扬一直见青年不理他,反而姿态从容,有点下不来台般,先一步被激怒。
他上前,头脑一热,有些口不择言道:“看什么看,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他忽然发疯,身旁的周硕几乎拉不住他,神色愕然。
他不知道,对霍扬来说,霍家尴尬的地位本就让他精神紧绷,这时候青年既不恐惧也不反驳的面对他,甚至姿态有些不以为意。
这是比反驳他更令他感到痛苦的反应,让他几乎失去理智,也要压青年一头。
只是话一出口,时叙还未说话,白衣少年神色忽变。
在谢先生的生日宴上,无论大家关系如何,既然来了,总要顾及主人的脸面。
因此霍扬之前再怎么跳脚,也没敢失了分寸,给谢家没脸,这时候却不一样,这句辱骂好像一个分水岭,将矛盾全部挑拨出来。
况且他面对的是时叙。
谢然亲自嘱咐,谁也没有他重要的时叙。
白衣少年轻嘶一声,面容上戏弄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住。
他意识到今天自己一着不慎,被傻逼拖下水了,等小家主知道了,一定会追究他的责任。
惩罚是跑不了了,但在这之前,他应该做点什么,好将功补过。
这么想,少年正准备上前,便被身后的时叙轻轻拍一下肩膀,他怔一下,回过头,便看到青年弯着眼,对他温和笑一下,然后道:“去后面。”
这种稍显维护又十分可靠的语调,让少年短暂的愣住,下一秒,他看到时叙走出来,一直以来温和沉静的气息好像有了些微改变。
他的面容还是如之前那般清隽和缓,雅致从容,气势却陡然迫人起来。
他越过想挡在面前的少年,面对霍扬,好像非常疑惑一般,只是道:“你还记得自己在谢家吗?”
这话有很多种意思,但如今最明显的,就是提醒在场的人,这里是谢家,至少在如今,没有人能公然挑衅的谢家。
而这样说,又有不少人会忍不住想,青年在谢家宴会上敢这样说,又不露胆怯,莫非他与谢家有什么关系,或者本就是谢家的人?
毕竟这样说,如果和谢家没有任何关系,是在强撑,等到谢总一出面,青年就会沦为笑话。
即使不想对霍扬低头,也实在没有必要用这样自损的方式,况且不说其他,只说青年的模样气度,就不会让人想要看轻。
气氛一时间凝滞,不少人看着时叙,面色犹疑起来。
若是青年和谢家有关,那他们就要考虑是不是帮一把了。
时叙对面的霍扬睁大眼睛,听到话,同样有些愕然。
青年的提醒好像冰水浇灌在他头上,让他瞬间清醒,原本流畅的话堵在唇边,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口。
显然他也想到种种可能,只是骑虎难下,这种情况,他绝不愿意在一个小辈面前低头。
这时候他身旁的周硕忽然道:“他在说谎,我那天见到他,他和经纪人寒酸的很,怎么可能和谢总有关系。”
霍扬听到,按下心中的不安,神色重新轻蔑起来,他是不可能在这里低头的,他赌时叙在说谎,赌面前故作镇定的青年和谢家没有任何关系。
他在装模作样。
这么想,霍扬好像忽的有了底气,大声唤场馆周围的保镖:“这里有个骗子,偷偷潜进会场,谁知道做什么,还不快来把他赶出去!”
他只想把让他丢了面子的时叙赶快赶出去,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落下,保镖应声而来,却不是对时叙。
人群忽然喧嚣起来。
在双臂被大力禁锢时,霍扬似有所感,身躯微微僵硬。
他看到面对自己时总显得冷淡的青年不知道看到什么,神色忽然生动起来,眸光微亮,仿佛铺上色彩的画卷,明亮又温暖。
他听到人群中窃窃私语:“谢总,卧槽,真的认识?!”
霍扬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僵硬的转头,看到谢然面色冰冷,迎着明亮灯光,正大步穿过人群走过来。
他的目光冷戾,没有一点温情,朝着自己看过来时,像只被激怒的大型猛兽,要毫不留情咬断他的脖子。
霍扬这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掉下冷汗,他想辩解:“谢总,你听我说,不是那样……”
谢然却理也没理他,直直越过他,抬步走向时叙,他看向面前抬头看自己,目光温和澄澈的青年,眸子里有微不可查的无措:“你还好吗。”
他看起来有点懊恼,时叙判断着,忽的忍不住眨眨眼睛。
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刚刚说到谢家,也只是想让对方感觉忌惮。
但说出来时,时叙其实也有点不确定,这样做谢然会不会不高兴,尽管是他带自己过来。
这时候看到谢然眸子里毫不遮掩的维护无措,与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和他站在一起的坚定模样,时叙轻咳一声,竟然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