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们虽不至于吓哭,但也是六神无主,警惕看面容已经癫狂的男人,除了呼唤保安,不知道作何反应。
穆江流那时候刚刚拿第一个冠军,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出来时被众人簇拥,离得最近。
他挥挥手把身后的少年们推远,眼皮淡淡垂下,唇边噙着笑,道:“怕什么啊?”
说着,抬步上去,劈手夺了刀,方才状若癫狂的男人,在他手中小鸡仔一样乖巧,一下也动弹不能。
整个过程里,他的笑容甚至没有下去过,举手投足间是游刃有余的漫不经心姿态。
难以想象,一个时常坐在训练室里,最大运动量也不过在健身房的网瘾青年会有这样的身手。
这一幕也是被场馆的摄像头记录下来,后来被无数粉丝奉为经典的,“魔鬼的微笑”。
连后来加入的纪煜都在感受到穆江流纵容后大胆上手摸他结实的肌肉,边摸边羡慕:“队长,你真的不害怕嗷。”
穆江流站在跑步机上,却调的慢走,神色淡淡:“不怕。”
纪煜好奇又羡慕:“为什么啊,真厉害。”
为什么?
穆江流想,大概是因为,在他最有可能害怕的时候,曾经有人这样的挡在他身前。
他与时叙第一次见面,实际远不如后来描述那般轻描淡写。
他生的好看,戾气却重,拿他相貌开玩笑,少有能全身而退的,即使代价是他也伤痕累累。
时叙握着他的手腕,有意把他放在安全距离中,蹙眉看与他们对峙的小流氓。
对方心里犯怵,脚步却不退,以为穆江流性格如面容一般好看,几次不怀好意看过来。
目光恶心的让人想吐。
穆江流接触过时叙,知道他脾气好,一开始的时候,以为他会息事宁人。
不料他把穆江流放在身后的椅子里,给他开了瓶原本给自己准备的椰奶,神色浅淡看向对方。
他道:“道歉。”
对面愣一下,忽的笑起来,穆江流喝着椰奶,却不觉得好笑。
他不是穆家最大的孩子,可穆家亲信奉野蛮生长,互不干预,他看着少年清瘦抵挡的背影,头一次感觉到什么是保护。
后来的结局就更令人意外了。
对面不以为意,更加不会道歉,甚至言辞愈发过分,带上侮辱性质。
时叙听着,没说话,忽的把包递给穆江流,又请人跟自己去网吧后面,不然损坏了网吧座椅要赔钱的。
那时候穆江流小尾巴一样抱著书包跟在后面,实际上已经从周围人怜悯的神情中看出什么,但他没有想到时叙的身手竟然这么好。
两三个人面对他,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穆江流感到好奇,时叙便告诉他:“我忘记了一些事,这些像本能一样。”
他又把他的本能教给穆秋,所以后来穆江流才会这样厉害。
都是时叙教的。
*
想起来这些旧事,穆江流把帽沿拉的更低一点,却没听话,乖乖被时叙庇佑。
他走过去,像多年之前一样,抿唇把时叙放到自己身后,找了找,在桌子上找到瓶导演组放的矿泉水,拧开,递到时叙手里。
他狗胆包天rua一下时叙的头。
“别动。”
青年嗓音低沉磁性,温和下来时,会让人感觉到盛大的华丽感,凌厉时,又会让人感觉像料峭寒风。
他抬步过去,神色被掩藏在口罩下,唯有一双狭长凤眸冰冷:“捡起来,道歉。”
青年的穆江流姿容艳丽,气势强盛,少有人能够触其锋芒,与他相对的人一怔,竟有些不敢吭声了。
任导见状,忙过来圆场。
他与穆江流的父亲有旧,因此对青年更为熟悉,知道他身份特殊,不想将事情闹大。
他笑眯眯带着导演组人走过去:“等什么呢,道个歉呗。”
任华导演有自己的团队,都是熟人,各个五大三粗,身手不凡,小流氓在他们之中,仿佛是待宰羔羊一般渺小。
他看到时叙相貌清隽,音调温和,能够欺负一番,这下忽然多了这么多人,各个不好惹,便怎么也不敢放肆,匆匆道歉,灰溜溜出门藏起来。
自始至终,时叙一直被穆江流挡在身后,无法动弹,否则必定收获青年警惕的目光。
他哭笑不得,等到风波过去,站起来对施予援手的导演组道了谢,然后看向身侧目光微垂,好像在出神的青年,浅浅笑一下。
“秋秋。”
虽然的确有一点想要赌气不理人的想法,但十分快速消散掉。
穆江流微微抿唇,即使拥有极为强大的自制力,也不过能做到不看人说话,淡淡道:“嗯。”
时叙想了想,问他:“我是顾斐吗?”
如果这个问题被其他人听到,大概率要骂一句:“不要脸,你下贱。”
顾斐是那么难竞争到的角色。
可穆江流显然不会这样想,他的目光里飞快闪过极深的痛色,抿唇道:“是。”
时叙听到,点点头,走过来摸一下他的脑壳,因为戴着帽子,手指下是略显坚硬的触感。
时叙道:“那pioneer就是你吧,世界联赛三连冠,我都看到了,秋秋真厉害。”
穆江流听着,微垂的眼皮忽的抬起。
世界联赛三连冠的字眼仿佛戳中了他。
他看向时叙,所有被刻意回避的愤怒,不解,惊痛,通通在他的脑海中翻涌,即使他提醒过自己无数次,没必要问出来。
质问还是一字一顿脱口而出:“我都做到了,你说让我等你回来,为什要走?”
留下来,即使一起挨骂,即使被取消资格,即使一无所有,都可以。
为什么要走?
*
时叙怔住。
他当年与穆秋分开的的确惨烈又仓促。
那时候,因为大大小小的比赛,穆秋已经小有名气,却因为队友来来去去,成绩发挥并不稳定。
时叙那时候有空,加上比起行踪不定的队友,他无论是手法还是稳定性,都要强上太多。
他没有记忆,与穆秋相依为命,早就是密不可分的存在,穆秋想做的事,他无有不应。
穆秋的确是天才,但作为主机精心挑选的工具人,时叙也并不差劲,在一段时间的训练下,他很快跟上穆秋的脚步。
在当年电竞行业不景气,且不成熟的时候,两个人因为配合完美,常常能两个人当成三个人用。
那是一场噱头极多的比赛,主办方打出官方名号,极力邀请穆秋和时叙去,并承诺了极为丰厚的奖励。
即使是许多年后看,那也是涉世未深的少年们栽的最深的跟头。
一开始,一切都很美好,无论是服务态度还是最开始的承诺,对方都有好好遵守。
直到临近比赛,时叙感觉名单有些不对,去找主办方核对,无意中听到一段对话。
对话的双方时叙都认得,一个是主办方,一个叫做秦老板。
时叙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只知道别人都称呼为秦老板,穆江流有一段时间物色俱乐部,接到过他的邀请。
只是少年去俱乐部看过后,回家时神色淡淡,只是道:“不合适。”便没有了下文。
时叙当时没有多问,以为不会再有交集,这时候看到,敏锐的意识到不对,犹豫听下去,听到两个人得意的筹谋。
或许是临近比赛,他们放松警惕了,又或许是男主身负气运,不该折在这里,计划竟就这样被时叙听到。
秦老板不单单是俱乐部的老板,他进这一行,原因很简单,只是为了赚钱。
可是只有冠军才能够得到最大的收益,他因此花重金请来选手组建战队,战队却每每折在穆秋手里。
他曾经邀请过穆秋加入过,穆秋拒绝了,秦老板摇摇头,仿佛不甚在意,只是笑着道:“既然如此,毁了算了。”
主办方在一旁点头哈腰。
为了毁掉穆秋,秦老板下血本,亲自操办起一场比赛。
对比起行业初期,其他堪称简陋的赛场,这场比赛出发一点也不正常,设施却可以说是难得精良。
他邀请穆秋,却刻意隐瞒了选手名字,让穆秋以为参加比赛的人是自己,实际上并不。
他要让穆秋背上打假赛的骂名。
这样一来,不能为他所用穆秋,才是真正毁了。
他说的隐晦,时叙何其敏锐,听得双眸泛红,攥著名单的手指泛起青白。
但作为炮灰命运的他,运气总是不那么好,他还未来得及提醒穆秋,便被秦老板发现了。
秦老板示意两侧身手矫健的保安,把与穆秋一起,总在赛场上所向披靡的少年时叙压进来。
他问:“你愿意进我的俱乐部吗?”
时叙身手其实很好,但对方人实在太多,他被制住,一下也动不了,只是冷冷拒绝。
秦老板便道:“那你就待在这,比赛结束前不要出去了。”
反正他只想毁掉穆秋,时叙虽然也厉害,但穆秋只要毁了,剩下一个少年人而已,不足为虑。
可是他不知道,也根本想不到,时叙有多重要,时叙丢了,穆秋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的继续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