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乔虽然神隐且日常老干部作息,粉丝黏度却很高。他只要保持他的脸和气质,爱他的人可以把他当成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恨他的则恨不得让他明天出门就暴毙。
但爱的他,总是多于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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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方晋站在一张椅子旁,侧脸微微扭曲着,脸色发青,但克制着没有发火,手里的报告纸被他的指甲捏得起了月牙状痕迹,差点挖出一个洞来。
商崇礼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在这高楼上眺望远处的景色。不过,他看似在眺望,实际上也无心于底下城市的风景,眉心隐隐蹙起一道痕。下午的阳光,大部分被阻挡在窗外,楼下的花坛旁聚了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更多的地方,一半是阳光,一半是阴影。
他们刚吵完一次架。是重逢以来的第一次争吵。一向在公事上精明体面的方晋今天早上在会议上再次出错,且犯的是个极尴尬低级的错,就是刚入职场的新人都不会犯这种错误,商崇礼公开批评了他。
商崇礼从前从来不会这么对方晋。他们回商崇礼的办公室,把门一关就吵了架。
“我是个旧人了是吗?该丢掉的垃圾就是得痛快丢掉,否则落在眼前也是污了眼。”方晋低头,看似是在看自己的指尖,实则眼神空洞,也不知是透过指尖看向哪里。
他一字一句,静静的冷,如融细碎的冰。他几乎没展现出过这副模样。
“你在胡说什么?宫斗剧看多了?”商崇礼回过头,一个没忍住,一张嘴就骂了出来。
方晋是个浸在同性恋圈子十几年的人了,初中起就入了这圈子,平时有一爱好就是看宫斗剧,不仅看,还容易真情实感的对其中一些角色产生巨大恶感,比如小白花一类的角色他最是讨厌,甚至会开社交账号小号极尽谩骂角色,而谢灵乔就跟其中一个小白花角色有点像。
不过他看归看,毕竟是成年人了,不那么容易受影响,关了视频网站又是人模人样体面利落、及时止损跟红顶白的大人模样,不至于像商崇礼说的这样。
他会这么跟商崇礼吵,主要还是因为他从小到大形成的三观所致,尽管他也无所谓这三观阳不阳光。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方晋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态,有些话确实也不该在这时候说,心里拉响警报,神态也是为之一变——他收起冷意,嘴角泛起一个无奈、摇摇欲坠的苦笑,看起来满身的疲惫。
这一声虚弱的质问,攻击性不强,但好像绵针一样扎在商崇礼心里。商崇礼眉头一顿,忽然想起方晋曾经百般的好来,又觉自己如此对待方晋未免太过,他转过身,眉心的皱痕如被风拂去,哑声道:
“方晋,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比一个决定凡人命运的神,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是对的就是对的,错了就是错了。
方晋低垂着眉眼、状似卑微地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把自己保养得很好,皮肤还是很年轻的状态,五官虽算不得多惊艳,至少低垂眉眼时一种惹人生怜的感觉能营造出来。加上他从前日常生活还有工作都能撑得起自立自强人设,是个能干的好助手,只是最近才频出意外,却也没犯下天大的错。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商崇礼看到他的模样,觉得心疼了。
他走到方晋身旁来,揽住他。
没有道歉,但他这番动作已经是示弱的意思,也有了道歉之意。
方晋对商崇礼虚弱地、温和地一笑,余光里扫扫已经关好了的办公室门,一抬手,将自己里面的衬衣扣子解开最上面的两颗,如年少般羞涩地对商崇礼说:“崇礼,我想要了。”
如此直白的对商崇礼说出他的需求,实际上也是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不等商崇礼回答,方晋已经将对方按着手臂,推到沙发上。方晋趴在商崇礼身上,正要进行下一步,却听商崇礼倏而道:
“今天不了。”
方晋的手臂僵住,用一种探究的、斟酌的眼神注视商崇礼的眼睛。
商崇礼的目光一瞬间略有挣扎,但这情绪散得极快。事实上,他最近心也有些乱,他甚至不知自己为什么在这时候拒绝方晋。
他后背靠着坐垫,方晋整个身子已经大半贴上他,水蛇一般。
“没关系。”方晋没问缘由,体贴地停止了动作,转身,坐在商崇礼身旁,将头轻轻靠在对方肩上,若无枝可依的鸟儿,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只能紧紧抓住的归宿。
温顺非常。
方晋的眸光却是微闪。
——前天晚上,商崇礼跟他在书房里做的时候,居然喊出了谢灵乔的名字。
一个马上要跟他订婚的男人,在夜半厮磨缠绵时朦胧地叫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方晋登时就想,他对谢灵乔的警惕果然不是没有缘由的。那就是个难缠的小狐狸精。
他昨晚感到一种莫大的羞辱,今日亦然。
此时,方晋靠在商崇礼的身上,用力控制着表情,无不复杂地想,男人,果然还是不能信任,无论他许下多少深情承诺……
是变心了吧,心里这么快就有了那个小狐狸精?
为了防止有些事态继续扩散,他想要的东西,还得自己动手。
窗外的阳光一寸一寸的挪移,墙角的阴影更深了。
又过了一阵子,商禹廷带谢灵乔去旅行几天,谢灵乔于是把花店先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时间已至暑期尾声,是夏末时分,温度已然稍降,虽然仍是燥热得令人直欲跳脚。
商禹廷带谢灵乔去的是临近森林、横贯一条大河的草原,这里夏季时也远没有全国其他地方的酷热,空气中微微湿润似春天。商禹廷知道谢灵乔喜欢自然的东西,而且好奇骑马,于是将他带过来这儿玩。
这里的牧民蓄养的羊群似天上的云朵,马儿也健壮漂亮。
他们第一天先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品尝了当地的特色食物,第二天才开始骑马——商禹廷骑马,载着谢灵乔。
谢灵乔还真不会骑马,于是乖乖地坐在对方身前。商禹廷怕他摔下来,一条有力的手臂环着他的腰,两人因此而贴得极近,几乎贴在了一起。
风呼呼地从他们耳畔穿过,带来山顶上常年不化的冰雪与大地上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一望无际的草原在他们眼前铺展开去,美丽、辽阔。
似乎能听见遥远的,盘桓在山顶之上山神的声音。神是那样的超脱凡尘、那样的悲悯,众生挣扎、欢笑、离别、死亡、悲苦、憎恶……神始终那么淡然而怜悯,仿佛永不会变。
临近河畔,马匹前进的速度才逐渐慢下来——是驾驭它的人使它慢下来的。
河畔的草生长得很高很深,几乎有成年人齐腰高,若是逃亡的人蹲在草丛里面,外面的人是看不见他的,还以为连影子都消失无踪。
商禹廷勒着缰绳将马停下后,自己先下来,而后半扶半抱地,把谢灵乔从马上抱下来。
谢灵乔揪着他的衣襟落地、站稳,一下到地上,脚便陷入了湿润柔软的青草里。河畔的草深,他们此时尚站在草浅一些的地方。
“好玩。”谢灵乔弯着唇角说,脸蛋被刚才马上的风吹得红红的,但心情是愉快的,很爽。他过去应该很少有尝试骑马的机会,这次的尝试于他而言,体验的确是爽的。
“你喜欢就好。”商禹廷抚着谢灵乔鬓角微乱的发丝,将之撩到耳后,眸中是一种沉溺一般的痴迷。
谢灵乔脸小,正如绽开的洁白的花儿。
这朵花儿,这个少年,不经意间,令商禹廷由被吸引、蠢蠢欲动、行动、吃醋、占有欲更深,再到泥足深陷,到如今,在短短的一个夏天,已经陷在少年的裤腿下,甘愿沉沦。
要是神为世间的人布下一道爱一个人必定要为之减掉十年寿命的法则,商禹廷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献上这十年寿命。
谢灵乔微微乱了的鬓发被理好了,转身,随意地看看四周,而商禹廷把马拴在一边。草原上的天与地都比在逼兀的时刻井井有条地运转着的城市里显得宽敞得多,很容易就能自由呼吸。谢灵乔瞥到身旁生长着一丛散落的星光似的黄色小花,一丛里有许多许多朵。
他起了兴致,于是兴奋地弯腰,摘下一小枝,枝上轻盈地覆着十几朵这样的黄色小花,又明亮又讨喜,带着不够发达文明的地方的原始拙朴气息,可是很好看。
尽管与谢灵乔的脸蛋相衬,顷刻间便黯然失色,犹如与月色争辉。
“你看……”谢灵乔拿着这枝小花,转身回来,刚要把花送到商禹廷跟前,一抬头,却撞进了商禹廷极是专注地望着他的、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眼神里。
这一刹那,捏着花儿都谢灵乔眸子微颤,倏然明白了什么。是的,就是在这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在这一时刻,谢灵乔察觉到了从前不曾注意过的,商禹廷看向他的眼神里的东西。
是跳跃的、热烈的一种东西,也许,称之为情愫。
谢灵乔眨眨眼,不作犹豫,有一种动力驱使着他,上前半步,用两条细细的莲藕般的手臂圈住对方脖子。
奇异的热意,由彼此相触的地方慢慢传递。
商禹廷被谢灵乔这么主动地抱着脖子,愣住了。他低头看着身量还未完全长开,但身姿已是又诱又迷人的谢灵乔。
谢灵乔抬头,送上自己的唇,在商禹廷唇瓣上轻轻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