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澹龇出一口小奶牙,抬起粉嫩的爪子做抵挡状,刚刚长成的指甲挂着一撮狗毛,在半空闪烁着寒光。
杨桃翘起的嘴角委屈地压下,耳朵软趴趴垂在两侧,喉咙里发出弱弱的咕哝声。
这家伙也就块头大,性格怂得很。
收拾完杨桃,程澹尾巴一甩,想趴下继续睡。然而转身的瞬间,他看到了对面小院大门前推着自行车站定的人。
那是一个身形清瘦的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理着清爽的短发,相貌俊秀,气质温润而又儒雅,生生把土气的蓝白底色校服穿出了古典感。
好像察觉了程澹的目光,少年握着车把回头看来,隐在阴凉处的面容暴.露在阳光下,清晰地映入程澹眼中。
恍惚间,时光逆流回千载之前,回到程澹与张玉凉初遇的那一刻。
少年踏着满地落红向他走来。
也是这个年纪,也是这样的季节,甚至连心头的鼓动都如出一辙。
程澹的心躁动着向他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他在这个时空要陪伴的人。
与上一个时空一样。
程澹垂下脑袋,把自己蜷成一团,又想哭又想笑。
他真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喵。
对面院子门前,正在找钥匙开门的张玉凉心有所感地转头看向发小的房间,恰好看到窝在窗前猫窝里的小黑团。
不知为何,他的心头涌上一股熟悉感和亲近感,仿佛内心有一处缺失的地方被久觅不得的珍贵存在填满,油然而生的喜悦竟让他有了落泪的冲动。
张玉凉知道那只小黑团的身份,是自家发小从垃圾桶旁捡回家的猫崽,但由于这三天连着考试,所以他一直没机会到陈肖家看过。
现在,他觉得自己是时候去见一见这只小猫了。
“玉儿,你站这儿干什么?是不是又忘带钥匙了?”出门买菜回来的黎姜姜看到自家儿子傻愣愣站在门口,上前拍了他后背一下,顺手拿出钥匙开门。
张玉凉回过神,习惯性冲老妈笑了笑。
然而他的唇角刚刚扬起,又因为看到黎姜姜的装束而耷拉下去,不仅如此,他的眼角还不自觉抽搐了两下,最后无奈地摇头轻叹。
黎姜姜年过三十,但保养极好,加上天生娃娃脸看起来就像二十几岁的人。
奈何再漂亮的脸也架不住她自己爱糟蹋,一身红衣绿裤搭配蕾丝宽檐帽,一股乡村国际中年非主流气息扑面而来。
“妈,你怎么又穿成这个样子?”张玉凉一个“又”字道尽心酸,“爸昨天走的时候不是帮你搭配好两套衣服了吗?”
长得漂亮的人要么喜欢为所欲为,要么就会被上天剥夺一些东西,黎姜姜正是后者。
她长着一张人见人爱的精致脸蛋,但衣品极其糟糕,她穿的衣服平时都是由丈夫张允提前搭配好,起床时直接换上。偶尔张允工作繁忙,无法替她准备衣服,就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张允是大学教授,昨日应邀前去南城大学参加研讨会,走之前特意帮她搭配好两套衣服,就怕她又自由发挥自己的那可怕的衣品。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还是皮了一下。
“不好看吗?”黎姜姜在张玉凉身前转了个圈,下巴骄傲地扬起。
“妈,做人吧,脸和碧树总要有一个。”张玉凉推着自行车走进院子,一本正经地吐槽道,“相信我,爸一定会从邻居们口中得知你穿着自己搭配的衣服出门买菜的事,然后愁得胃疼。”
“我觉得挺好看的……”黎姜姜咕哝了一句,见儿子一脸皮笑肉不笑,嘴一撇,大步往屋子的方向走去,“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换行了吧!”
张玉凉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偷乐。
他老妈真的是个宝藏女孩……哦不,宝藏妇女。
停好自行车,张玉凉拿起车筐里崭新的复习资料走进客厅,左右看不到黎姜姜,于是熟练地仰头冲楼上喊道:“妈,咱家里还有没有喂猫的小鱼干啊?”
张玉凉父亲是个隐性猫奴,只不过有轻度猫毛过敏,不敢养猫,只能偶尔戴上手套喂喂流浪猫或者陈肖家的猫解馋。正因如此,张家会常备猫粮和小鱼干。
“应该还剩一点,你到厨房看看。”黎姜姜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对了,你不是不喜欢喂猫吗?要小鱼干做什么?”
“阿肖捡了一只小猫,晚上我想去看看,小鱼干是给小猫的见面礼。”
张玉凉一边回答,一边走进厨房翻找,很快就从柜子里找到了小半盒小鱼干。
“那你把剩下的都拿过去吧,反正也没剩多少。”
黎姜姜走下楼梯,换了一身雪纺上衣和齐膝碎花裙,整个人看上去脱胎换骨,美貌值比之前高了两倍不止。
“嗯。”张玉凉点点头,想起那只偶然一瞥的小黑团,唇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笑。
真想现在就看到他啊……
第27章 杨桃小院
被程澹抽了一爪子,杨桃知道这只小猫咪不好惹,于是耷拉着脑袋出了房间,窝在遍地湿泥的杨桃树下思考狗生,顺便弄脏自己昨天下午刚洗干净的白毛。
程澹看看它,再看看它弄脏的床单,猫嘴挑起一边,笑得邪魅狂狷。
等陈肖回来,这只蠢狗又要被收拾了。
找到这个时空要陪伴的人,并且认出那个人就是张玉凉之后,程澹恹恹不乐的情绪一扫而空,不再像之前那样看什么都不感兴趣。
新世界,新开始,未来的十年,他一定要好好把握!
想到这里,程澹精神抖擞地坐起身,开始筹备自己的“陪伴张玉凉”大计。
他并不知道张玉凉已经打算主动送上门来。
傍晚,迎着夕阳的余晖,陈肖扶着陈老太太慢慢走回院子。
陈肖和张玉凉同龄,个头也和他相差无几,头发稍长盖过后颈,染成深棕色,越发衬得他皮肤白皙。
单看相貌,陈肖远不如张玉凉,顶多只能称得上是清秀。不过他胜在气质活泼,有一种朝气蓬勃的少年气,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陈老太太今年已经八十出头,发色如雪,梳成典雅的妇人髻。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对襟长裙,因历尽世事,自有一份洗尽铅华的平和,虽然面带病色,却无损于她优雅的气质。
陈肖搀着老太太从门边走过,杨桃见了,兴奋地站起冲两人直摇尾巴,嘴角咧开傻萌的笑。陈肖看了它一眼,笑容还没挂起就已凝固,脸都黑了下来。
——杨桃那一身欺霜赛雪的白毛被泥土染成了东一块西一块的灰黑色。
二楼房间里的程澹听到动静,抖抖耳朵看了过去,正好见到陈肖变脸的瞬间。他歪头蹭了蹭痒痒的前爪,懒散地趴着等待好戏上演。
果不其然,陈肖前脚刚把陈老太太扶上楼休息,后脚就提着一根鸡毛掸子撵得杨桃满院子跑。
“我昨儿才给你洗过澡,今天你就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是不是不挨打身上难受!”
杨桃不明白为什么主人要揍自己,一边乱窜一边委屈地回头汪。
“你还敢汪!”
陈肖加快脚步,两条大长腿“嗖嗖”迈得步步带风,伸手一挥鸡毛掸子,轻飘飘抽在杨桃的屁股上。那力气,估计也就和挠痒痒差不多。
但杨桃还是委屈,夹着尾巴绕着杨桃树转了好几圈,见门开着,于是急吼吼地往外冲去。没想到陈肖看出了它的想法,提前跑到门前站定,然后又是一鸡毛掸子过去。
“汪呜!”
杨桃就地趴下,两只前爪捂着被抽中的脑袋,明明不疼,却硬是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受气样,朝陈肖身后叫了一声。
“阿肖,你怎么又和杨桃杠上了?”拎着小半盒小鱼干的张玉凉刚一进门,就看到这一人一狗对峙的场面,顿时无奈而又熟练地夺过陈肖手里的鸡毛掸子,“行了行了,杨桃调皮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大不了明天我帮你给它洗澡。”
“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主要是……这蠢狗简直无药可医。”陈肖挫败地叹气,转而问起他:“你晚上不是有征文稿子要写吗?找我什么事?”
张玉凉晃了晃装着小鱼干的盒子:“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喂你捡的小猫的。”
“哈?”陈肖挠头,“你不是不喜欢猫?”
“此一时彼一时,以前不喜欢,现在就不能喜欢了吗?”张玉凉拿着小鱼干和鸡毛掸子从他身边绕过,顺手拍拍杨桃的狗头,而后熟门熟路往屋里走。
陈肖用力揉了一把杨桃背上还算干净的地方,一脸嫌弃地带着满手灰跟上张玉凉的脚步。
见危机顺利过去,记吃不记打的杨桃乐颠颠跑进客厅,从桌子底下叼出项圈和套绳,安静等待主人带自己出门遛弯。
……
程澹在窝里打了个滚,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他翻起肚皮仰躺着,两只前爪乖巧地搭在胸前,脑袋却歪到一边,姿态扭曲中带着一点萌感,他却浑然不觉。
张玉凉推门走入房间,跨过地上散落的模型零件来到床边,轻手轻脚地坐在猫窝旁。
房间里没有开灯,他借着夕阳余晖看清小黑猫萌萌的睡姿,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痒痒的,让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揉了揉程澹软绵绵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