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着额头,他皱着脸坐起身,心里暗骂自己不小心。
阳光从头顶洒下,照亮满室腾飞的尘灰。程澹揉着额前磕到的地方坐在光芒笼罩之处,随意一抬头,便与站在书架另一端的张玉凉四目相对。
张玉凉方才找书时冷不防听见程澹的惊呼,急忙循着声音找过去,就见窗户前,书架下,一个少年曲腿坐在日光里,披散在身边的黑发泛着微光,衬得他整个人也仿佛在发光,黑瞳光华盈盈,像极了被他捧在手心的那只小猫。
“张玉凉……!”
程澹按着磕疼的地方,习惯性地向凑过去撒娇,谁知张口后发出的却不是猫叫,而是清脆的少年音。
话一出口,他自己愣住了,原本愣着的张玉凉却回过神来,看着他笑了一笑,格外灿烂。
“团团。”张玉凉走到程澹身前跪坐下来,抬手掬起他一把长发,笑眯眯地道:“你果然是猫妖。”
程澹瞪圆眼,啪地拍掉他的手,条件反射地回他:“我不是妖!”
他的声音清亮中掺杂了一丝软糯。
……
张玉凉牵着一个小少年从书架后方走出来时,扶子缘的内心是震惊的。
作为百代书院的三好学生,曾经的探花郎,他与话本一类的杂书几乎是绝缘的,自然对妖怪化人与人纠缠这样的事截然不知。所以,当张玉凉握着程澹的手,郑重其事地告诉他这是团团的时候,他的大脑迟滞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什么!?这少年是四公子的小橘猫?!
三观崩塌的扶子缘肃着脸探了探张玉凉的额头:“六公子,你莫不是还未睡醒?”
张玉凉见状,故意一本正经地逗他:“没错,我一直活在梦里,你也是我梦境的一部分。”
“……这句话是玩笑还是说真的?”老实孩子扶子缘开始顺着他的话怀疑起自己存在的真实性来了。
程澹看不下去了,用力踩了张玉凉一脚,又瞪他好几眼,才对扶子缘说:“子缘先生别理他,他早上起床时不慎跌下床摔着了脑袋,这会儿后遗症发作了,正说胡话呢。”
张玉凉痛得倒吸冷气。
“不不不!”扶子缘连连摆手,“我觉得六公子方才说阁下是团团那句话时挺清醒的。”
“……”程澹挠挠脸,小心翼翼地说,“啊,这句是真的。”
“……”
一个时辰后,程澹、张玉凉和扶子缘三人人手至少五本史书地走出青立书阁,将他们送到门口的书阁掌柜则在他们身后笑眯眯说了句下次再来,态度十分热络。
扶子缘的脚步微微发飘,时不时看程澹一眼,再看张玉凉一眼,良久,方将“团团变成人”这一惊世骇俗的信息消化完毕。
若非张玉凉对天发誓,程澹又说出许多他们三人相识的细节,扶子缘是决计不会相信这种事的,相比之下,他更相信是张玉凉心血来潮换了种方式捉弄他。
但出乎意料的是,篷歌对这一消息却接受得很快,并且心态转变之迅速,令张玉凉都有些震惊。
“公主,你一点也不惊讶吗?”扶子缘奇怪地问。
“惊讶,但也觉得在意料之中。”篷歌摆上青瓷梅瓶,回身一笑,眼睛弯弯的,豁达又明朗,“团团那么聪明,聪明得根本不像一只猫,若他真是猫,反而不妥。”
扶子缘若有所思:“公主此话……倒有几分道理。天道自有常理,固有异数,但常常不容于世。”
窗下的案几后,程澹坐在张玉凉怀里,让他握着手一笔一笔写下两个名字。“程澹”二字方方正正地立在张玉凉的名字旁边,一者如流云飘逸,一者如青竹纤秀,相携相守,却也若即若离。
时国的字比程澹熟悉的繁体字还要更繁复一些,笔画不好把握,被张玉凉带着写了名字和几个常用字他才渐渐写得熟练起来。
“见字如人。你的字俊丽清逸,笔锋略有张扬之意,可见你的心性比常人多几分洒脱。”张玉凉揽着程澹,指尖虚点了点他后面自行写的一句诗,“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这句写得很好,不愧是在四哥身边耳濡目染着长大的小猫妖。”
说到最后一句,张玉凉的语气略微上扬,显得很皮。
闻言,原本因为他的夸奖而露出笑容的程澹恨恨地磨了磨牙:“都说完不是猫妖了!”
张玉凉捏捏他气鼓鼓的脸:“是妖或者不是妖都无妨,你何必介意这些。”
程澹斜眼看他:“哦。”
信你才怪,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张玉凉托着下巴,眉眼弯起的弧度像极了程澹从前很爱用的一张狐狸微笑的表情包。
程澹用力摇头:“没有!”
说完,他推开张玉凉,一溜小跑向篷歌和扶子缘。
彼时,两人正在将买回来的书进行简单的分类,扶子缘甚至已经开始翻看那几本起居注了。不过看见程澹过来,他们还是暂时放下了手头的事,用一种谜之慈爱的眼神看着他。
“团团,吃点心吗?”篷歌招手让他到自己这边坐下,“这是我早上采了新鲜梅花做的梅花雪,你尝尝。”
“谢谢公主!”程澹乐呵呵地坐在她身边,接过点心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口感顿时征服了他的味蕾,“好吃!”
程澹为猫时身子小,莫名变成人之后个子也小,比篷歌还矮小半个头,裹着张玉凉的披风活像个白毛团,可爱得让篷歌也忍不住摸摸他毛绒绒的头发。
张玉凉恰好走到三人跟前,见状,用折扇轻轻敲了篷歌的手背一下,正色道:“不要摸头,他会长不高的。”
篷歌好气又好笑,伸手一把将他拽下来:“哥哥,你真小气,团团吃我做的点心,让我摸一摸怎么了?”
程澹鼓着腮帮子点点头,主动把脑袋凑过去:“给你摸。”
“真乖!”篷歌笑容灿烂,顺势朝张玉凉投去一个得意的小眼神。
扶子缘微笑着为他倒了杯热茶:“那我呢?我可以摸摸你的头吗?”
程澹眨眨眼,也伸头给他摸。
张玉凉板着脸说道:“那我也要摸。”
程澹歪头看了他片刻,猛地撇开头:“不要!”
“……”
看到张玉凉一言难尽的表情,篷歌和扶子缘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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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史书有云
被程澹狠狠地特殊对待一番,张玉凉既郁闷又无奈,只得拿着扇子使劲扇风,好不容易才把心头那一簇火气扇灭。程澹见状,笑嘻嘻地给他递了一块糕点,顺势将他最后一点不愉快踢走,然后四人便开始愉快地边吃点心边翻书。
受过前两个古代世界的文化熏陶,加上时国的文字又与繁体字相近,程澹看书虽然比较慢,但还是可以看懂书里记载的大部分内容。
他拿到的是时国开国之君的起居注,因那位陛下性情直率到有些逗比,为免有损其威严形象,史官在记录时有意使用了春秋笔法,很多事都是一笔带过,并未详细记载。
不过,史官们不敢记,写野史轶闻的民间大佬却没有这个顾虑,那厚厚的十卷野史中开国之君一人就独占三卷,其中满满的皆是他干过的令人哭笑不得的糗事,用实力演绎了什么叫“我就是我,自己看了都上火”。
这一点,从篷歌一边看一边拍桌子哈哈大笑的反应就能看出来。
“有这么好笑吗?不就是张□□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养了一池子锦鲤后发现那是不能吃的品种吗哈哈哈哈哈……”
程澹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很快也加入篷歌行列,和她一起笑得前仰后合,根本停不下来。
别说,这位□□皇帝真是个宝藏男孩,如果野史里记的这些事有三分之一是真的,那么起居注内那些贫乏的流水账式一句话介绍的存在也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见二人笑得如此开心,张玉凉瞥了野史的作者一眼,微笑道:“龙渊居士……这应该是□□时期的大儒鸿生老先生的笔名之一,听闻他老人家有六个笔名,三个用来做学问,三个分别用来写话本、记野史、编戏剧,如今流传于世的三大名剧里的‘说平生’就是他老人家的杰作。”
程澹和篷歌闻言,两双闪亮亮的眼睛齐齐看了过去。
张玉凉摸摸程澹的头发,给他与篷歌科普了一下鸿生老先生与□□皇帝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皇帝出身草莽,崛起于乱世之间,扛着一把锄头拉了一帮泥腿子便踏上了争霸之路。最初,世家豪门看不起他,都忙着勾心斗角互相伤害,今天我打你明天你打他,把朝堂和江湖都搅得乱七八糟。只有当时还是少年人的鸿生老先生慧眼如炬,硬是从□□的眯眯眼和鸡窝头中看出他的王霸之气,毅然决然拎着分家时父亲给的二十两银子投靠了他。
□□那会儿年龄也不大,因为眼睛太小所以经常显得像没睡醒似的,身边的追随者也多是屠夫、裁缝、铁匠之类的活不下去的可怜人。当然,在鸿生老先生看来,他们可不是什么可怜人,而是一群胸有丘壑但脑子有病的纯种二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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