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晟,你莫要消遣我了,孙老哪有什么‘收徒标准’?”
“有,”林奕肯定道,然后问起了另一件事,“敛之,你可知为何孙老为人孤僻,不愿与其他同好交流算学么?”
“不是因为孙老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自己研究上了吗?”
“不是。对孙老来说,坐而论道,不如闭门造车,是因为跟他‘论道’的那些人,虽然也很优秀,但是根本跟不上他的思维。当孙老发现与他们交流对自身研究算学并无启发时,自然不愿意再浪费时间。所以他为人也才越来越‘孤僻’。”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天才看普通人太笨了,所以不愿意带着他们玩儿。
“子晟,你这么一说,我岂不是更没希望了?”陈放知道自己虽在算学上有些天赋,但是跟孙老交流......他估计得重新投胎。
“既是收徒,肯定不会非让你达到跟孙老交流的标准的,”林奕安慰了句,然后道:“你若是能让孙老在研究算学途中少一些麻烦,会有很大希望拜师成功的。”
“少一些麻烦?子晟,我若是有能力参与到孙老的研究中,可能就不会心心念念的拜他为师了。”陈放本来还心存一些希望,现在......林奕让他认清了现实。
“怎么没有,敛之,你想想你一直以来,研究是什么?”林奕提示道。
“算学简化?”
“对,你把孙老编著的那本《算学启蒙》给它简化了,之后,就看敛之你的运气了。”
学舍内一时安静下来,林奕饮了口茶,静静的等着陈放的决定。
“子晟,其实我研究算学简化,就是从《算学启蒙》这本书开始的。”陈放说到这儿,暗自握拳,“好,我就赌一把,就算孙老不收我为徒,能让他注意到我,也是好的。”
一个无名小卒,改编名人的著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这位名人还在世。若是得不到世人的认可,陈放这辈子估计很难出头了。
“如此,书籍的印刷就交给我吧。敛之,这次乡试过后就开始出售,如何?”林奕问道。
“好。对了,子晟,还有一事,我还未曾对你说。”
“什么事?”
“参加完这次乡试,对族人和夫子都有个交待后,我不准备继续参加会试了。”
“我想专心研究算学,不仅仅是为了算学简化。”
“好,”林奕在听到陈放想拜孙老为师时,就预料到了,虽然有些可惜,不过,“祝敛之你可以完成心中所愿。”
第60章
九月初三,苏州乡试开始。
一大早,林奕拿着昨天准备好的报名表,去贡院门口排队。
如今在这大燕朝,最公平的事,便是每次科举考试前的排队了。即使是相对公平的科举,还有主考官喜好的因素在内。只有这排队,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要老老实实的按照先来后到的原则,一点儿不参杂其他的因素。
参加乡试的人并不比当时参加院试的人来的少,因为苏州各地的秀才加起来,比单单苏州城的童生,要多上许多。
林奕来的虽早,但排到他入场时,天色已经大亮。把手中的报名表交给官差,经官差确认无误后,林奕拿着报名表到了男子考场处。
乡试的三个考场都在贡院中,男子考场在贡院左侧。
这次的检查比起上次院试更为严格,考生们不仅要在官差的注视下换上官府提供的单衣,还要前后两人两两为一组,互相检查。出了考棚后,一旦其中一人被发现作弊,另一人的成绩也作废。
为了不让自己无辜受灾,互相检查的两人恨不得把对方的头发丝都数的清清楚楚,以防对方作弊。林奕被排在他后面那人“肆无忌惮”的目光看的眉心直跳,勉强按捺住动手的冲动。这个流程对他这种防备心过重的人来说,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官爷,他的发带有问题!”一考生抓住他检查的那人,大声说道,把考棚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你胡说!”被抓住的考生面色一变,正想抢过发带,却慢了一步,被走过来的官差抢先拿去了。
官差拿着那条绣有祥云的蓝色发带,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这发带竟然是两片薄薄的布料缝在一起的。拆开针线,里面竟是绣的密密麻麻的字!
作弊的考生面色惨白的被拖下去了,任凭他如何哭喊求饶也无济于事。作弊被发现,他不仅会被剥夺所有功名,需要从头考起,而且十年之内都不准再次参加科考。
骚乱没持续多久,就平息下来,检查继续。林奕和与他互相检查的考生都确认对方没问题,才拿着报名表出了考棚。路过监督的官差时,林奕瞄了眼他手中拿着的那条蓝色发带,心中有些疑惑,这...难不成是“双面绣”?
将手中的报名表换取考舍号码,林奕这次也很幸运,没有领到“臭号”。
乡试是要连续考六天,这期间,考生除了每天酉时(下午5点)后可以离开考舍,去解决个人问题,其他时间,都要在考舍里待着。
每个考舍的布置都是一样的:桌椅,笔墨纸砚,蜡烛,床板,还有一床被子。
考舍空间虽然小了些,但林奕没觉得有多逼仄。之前他的几位师兄说过的连转身都很困难,也太过夸张了些。
林奕把桌子上的蜡烛放到一边,大略看了一遍考题。考题的形式跟院试时差别不大,还是墨义、诗、策论、算学。
墨义共有一百道题,其中,墨家典籍相关内容占了十五道,比往年增加了五道。诗只要求作一首,分值占整个考题的百分之五。
策论有六篇,其中两篇一篇与外交有关,另一篇与海运有关。虽然考题中并没有明确提出国家牵头开海运一事,但政治嗅觉敏锐的考生,看到考题,应该能猜出一二。算学有四道,一道跟关税相关。
第一天把墨义、算学和诗做完,然后用三天时间完成策论,最后两天用来检查、誊写。林奕边磨墨,边在心里分配好了时间。
考试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林奕放下笔时,已经陆陆续续有考舍亮起了蜡烛。
还差一首诗,林奕躺在床板上,脑中不断思索。等除他之外的所有考舍都燃起蜡烛时,林奕才从床板上坐起来,就着微弱的光把自己刚才想好的诗写下之后,又躺回床板上,拉过有些潮意的被子,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二天,用过贡院提供的早饭后,在隔壁考舍传出的呼噜声中,林奕精神满满的继续答题。
快到午时的时候,隔壁睡了一上午的考生才悠悠转醒。林奕听到对方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才不慌不忙的开始答题。
想到今天卯时初刻他醒来时,隔壁考舍还燃着的蜡烛,林奕摇了摇头。贡院只在每个考舍中放了三根蜡烛,一根能燃一夜。像隔壁这种习惯在晚上做题的,除非在蜡烛用完前把考题做的差不多,不然,生物钟可是很难改的。
第四天,林奕看着这篇有关海运的策论,再三思索,还是按照原来的想法落笔了。反正,他跟瑜儿这海运是做定了,现在只是把这个话题提前挑明罢了。
这天晚上,隔壁那位三根蜡烛都用完的考生,也早早睡下了。林奕忽略隔壁来回翻身的声音,让自己尽快睡了过去。
习惯晚睡晚起的人,就算某一天早睡,也不一定能够早起。
“遭了!”林奕隔壁的考生刚小声惊呼了一声,就把巡场的官差引来了。
“肃静!不准喧哗!”
官差在这一排考舍前来回巡查了三四遍,才去往别处。林奕吃着午饭,听着隔壁手忙脚乱的动静,又在自己最后一篇策论的论点中加了一条:规划。
第六天,申时过半,所有考生停笔,交卷。回到考棚换上自己的衣服,林奕快步走出贡院,坐上临家的马车,十分有先见之明的迅速回家。
果然,林奕刚走没多久,贡院门前就被堵住了。考生一窝蜂的都出来了,找人的,调头的,人挤人,车挤车,堵了个水泄不通。
……
五日后,解元林奕的一篇策论引的众多学子议论纷纷。大燕朝虽然没有士农工商阶层的划分,但是大家都默认从政者不得经商。不过,近几年户部时不时卖出的一些“小东西”,也算给大家打了预防针,所以,很多学子,尤其是年轻的学子,在看到林奕的那篇策论后,并没有马上给予否定,而是认真思考这其中的可行性。
当然,由于了解的不多,大多数学子思考过后,发现自己无法对这件事做出评论,就保持了沉默。以至于现在叫嚣的最厉害的,全是些坚决反对的老古板。
没过几日,这些老古板顾不得批判林奕的策论了,因为毕竟这只是朝廷的一次试探,还没有做出实际行动。他们发现了一件更让他们愤怒的事,这次苏州乡试的第三名,那个刚刚有了点名气的陈放,他飘了!竟然想借着孙老为自己扬名!
茶楼一角,有两个穿着朴素的学子正在讨论这件事。
“金兄,你听说那个陈放陈敛之了么?”
“他?我知道,不就是那个想扬名想疯了的小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