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展逢晚刚带她去亚特兰斯不久,因为火精在他身体里的缘故,强大的能量令他痛苦万分,便只能通过交合的方式转嫁他人,用别人的死亡换取短暂的平静。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个怪物,也不知自己被当成了腹中幼蛇的食物。
他只是对这样不停杀人的行为陷入了困惑,那天夜里他坐在灯下,拧着眉问她,他是不是很古怪,她会不会厌恶他。
她不记得自己那时是怎么回答的,只记得那时的夜色很美。展逐颜的面庞在橘黄色的光下被晕染出几分暖意,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歉疚,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冰冷的水涌上来,转瞬淹没了她与那具棺材。展逢晚的尸体被倾倒出来,在水中沉沉下坠,她想靠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眼前变成泡沫。
她眼里的光芒也随着展逢晚的消失而湮灭,眼睛慢慢失去了焦距。她的尸体在水中缓缓分裂,化成无数碎肉。
矖蛇族最后一任王,终于在这样冰冷的湖里彻底死去。带着她所有未尽的心愿、责任,还有那一份从开始就注定了灭亡的感情。
温斐抱着枪坐在冰上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展逐颜上来。传入耳中的爆炸声过了好一会才止歇,虽然他对展逐颜的能力很放心,却仍是有些担忧。就在他站起身来准备往声源的方向走时,突然有一双手从他背后伸出,一把覆在他的眼睛上,那人的胸膛也紧随而至,贴上他的脊背,伴略微有些欠揍的声音从后方传出:“亲爱的,你是在担心我吗?”
温斐反手就是一肘,却被那人一把抓住手臂,顺势一带,将他身体带得旋了个半圈,捏着他的下巴凑了过来。
这是个带着湿气与寒意的吻,之前那番打斗让展逐颜一头黑发尽数湿透,细小的雨珠渐次滑落下来,滑过两人相连的唇,落到冰面上,瞬间便凝成了冰。
被展逐颜放开时,温斐一边吐纳着唇齿间残留的展逐颜的气息,一边毒舌道:“想看你死没死罢了,你要是死了呢,我就对天放几枪以示庆祝。”
“也好,到时候我的巨额财产就全留给你继承,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展逐颜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整个大脑一阵昏沉。他翻开左手一看,发现在自己手腕与手掌相接的地方,有一颗针尖大小的青色小点,那仿佛是魔咒的源头,而它的咒术已经沿着血管蜿蜒到了他的身体里。
很难察觉,他甚至想不起这滴毒是什么时候溅到自己身上的,可就是这么倒霉,只一丁点,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温斐察觉到他的异常,问他:“你怎么了?”展逐颜弯起唇角来笑了笑,说:“没事,只是想说,你真好看。”
温斐刚想骂他贫嘴,就听见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从身侧传来,那是爬行类动物的鳞片与地面刮擦所发出的声音,密密麻麻,成群结队。
展逐颜却看得到,在那被骨鲽轰开的入口处,正自下而上爬出无数条碧色的蛇,密密麻麻,不知有几万条。
矖蛇族的王一直都是种群中重要的保护对象,很少会直面能威胁到她们生命的情况。所以也根本没人知道,当王死去时,她的身体会分解成无数个小块,再迅速增长成一条条成蛇。而它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抢回火精。
“跑!”展逐颜一把抓住他的手,朝远处跑去。
可爬上来的蛇越来越多,爬得也越来越快,很快他们就被团团围住,再也无路可退。
展逐颜环顾四周,握着温斐的手微微发着汗,一瞬间他生出将火精扔向蛇群带着温斐逃跑的情况。可他知道,一旦这样做,很有可能再次制造出一个像骨鲽那样的怪物,他不能冒险。
就在温斐因看不见现在的情况而倍感紧张时,展逐颜心一横,将藏在口袋里的火精拿出来,一口吞下。
三米外,一条蛇缓缓支撑起身体,弯曲成S形,对着离它最近的温斐狠狠一弹,张开嘴咬了过来。
“嘭!”那条蛇在接触到温斐的前一刻,被一道乍现的光波炸成了千万段。
吞下火精的展逐颜此时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从他瞳孔中发散出刺目的白光,他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山一样挡在温斐面前,手下光芒四溢,像极了神话里挥手毁天地的邪神。
他微微一抬手,那群蛇就如粉尘般悬浮起来,他五指一捏,它们的身体便纷纷爆裂,迸溅成一场血雨。
“谁也别想动他!”
第338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四十五)(上)
温斐反握住展逐颜的手,问他:“怎么回事,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声响?”
展逐颜牵着他往后退,故作轻松道:“没事,我带了炸弹,已经把它们解决了。”
温斐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却没有多问,只静静地拉着他的手,等他解决完那些恶心的东西。
展逐颜杀到洞口再爬不出一条蛇时,才终于停了手。他拉着温斐往来路走了一阵,又将当初离开时找海曼家族要的通讯器塞到了他手里。
如果温斐此时并未失明,他就会看到展逐颜的身体在从身体里发散出极不正常的白光,好似在他身体里塞了一个核反应堆,只消瞬息就能将他撑到炸裂。
展逐颜将手指并拢,对着温斐的双眼放射出能量。他还不是很能控制身体里的能源,却还是尽力将原本狂暴的能源转换成温和的溪流,灌注到他双目中。温斐能感觉到受损的眼珠微微发热,就跟倒入一整瓶复原液一样,伤口也在这股力量下渐渐愈合。
当展逐颜停手时,温斐刚想摘下眼睛上蒙着的布条,却被展逐颜阻止。展逐颜微微低下头来,与他前额相触,对他道:“在驾驶飞船的时候,我用控制台的零件更改了它的设置。你现在可以用它联系展家人,到时候他们会带你走。”
“那你呢?”温斐听出他声音不对,想拉住他,却被他抓着胳膊将自己的手掰开。那双手的力气出奇地大,像枷锁一样卡在那里,让温斐的手动不了分毫。
展逐颜桎梏着他,其实他很想再吻温斐一次,或者跟着温斐一起离开。但毒液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大脑,十有八九将腺体也一并攻陷,他不能拿温斐冒险。所以直到最后,他也只是凑到温斐耳边,轻柔且缓慢地说了一句:“我爱你。”
这一声如清风般划过温斐耳畔,宛如离别。
话音落下,温斐感到手上一轻。等他摘掉遮眼的布条时,视野里早已没有了展逐颜的身影。茫茫的冰原像一只陷入沉眠的野兽,冰面反射的白光是野兽的长牙,凛凛耸立,似要将这仅有一个孤单身影戳个对穿。
温斐垂目看向手中的通讯器,却并未按下按钮,而是将它放入口袋里,又将双手拢成喇叭状,对着四周喊了一声:“展逐颜!”
展逐颜就藏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虽然很近,却极其隐蔽,难以发现。毒素的摧残和火精的暴动让他的身体处于极其不稳定的状态,好像只要等到了那个点,死亡便会来临。他试着调动火精的能量将身体里的毒素逼出来,可反复试了几次,毫无成效,便只好放弃。
他那张原本精致无双的脸,现在已被淡青色的蛇鳞所覆盖,鳞片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让他看起来极像个丑陋的怪物。就连那双总是情深似海的眼也变成了赤红色,令他看起来越发可怖。
他其实希望温斐能爽快点离开,这样他不用担心温斐的安全,也可以不用让他看见自己这幅恶心的模样。
当年他杀死展逢晚时,有个下属不小心沾了那条从展逢晚腹中钻出的幼蛇的血。后来那个人也是像他现在所经历的一样,浑身都被鳞片覆盖,最后融化成了一滩血水。
也许这也会是他的结局,也许较之那个人还要更糟一些,毕竟他还吞了块火精下去。当初他把火精留在这里,一是因为只捉住了展逢晚,漏掉了骨鲽,怕她卷土重来,所以故意将它留下当做诱饵;二也是火精属性狂暴,把它留在这冰层之下,也盼望着能稍稍压制一点它的邪性,以备不时之需。
他跟展逢晚是一家人,血液里有相似之处,是以这火精并未马上撑爆他的身体,还维系在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里。可他并不能吸收这其中所有的能量,若非身体素质强横,恐怕现在早已爆体而亡了。
他并不畏惧死亡,尤其是在明了温斐还爱着他这件事以后。可当他再度转过头去时,才发现温斐已经走到了之前与骨鲽大战时的冰洞处。
难道他以为自己在下面么?可洞中水早就被骨鲽的毒素污染了,他如果跳下去……展逐颜瞳孔一缩,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展逐颜?”温斐对着洞口喊了一声,见无人回应,便干脆纵身往下跳去。
展逐颜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飞身而下将他抱起,又借着火精的力量飞回到冰层上。待他发现温斐脸上毫无惊讶神情时,立刻了然:“你是故意跳的?”他说完又赶紧去捂自己的脸,不想让温斐看到自己的模样。
温斐被他跑了一次,长了教训,这次直接紧紧拽住展逐颜的衣袖,一副他敢跑自己就敢跟的模样。他自然是故意的,偌大冰原,冰山密布,展逐颜如果真的想躲开他,自有千万个藏身的地方。所以他故意喊大声点让他听到,再往危险的地方跑。展逐颜这么在乎他,看到他身陷陷阱,又怎么不会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