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儿才不要呢,嫁一个比自己还好看的男人,你想让我把自个儿气死么?”德馨郡主娇嗔地回嘴道,直逗得南宫炽笑出声来。
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小表妹的性子,天真却又娇纵。虽然已经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却一直不乐意由父母来张罗,丞相家的公子不要,淮南新立战功的将军不要,那么多京城公子家里派出的说媒人都快把她家的门槛给踏破了,她却连瞧都不瞧上一眼。后来好不容易自己挑了一个,结果是个毫无功名的穷书生。她父母自然不乐意,一边哄着她,一边把她那相好的扔去了岭南那荒芜之地。一开始她还闹了一阵,后来估计也是清楚了其中利害关系,没再提起过了。想来也应该是少女心性,转头便忘了。
听她夸沈长歌,南宫炽心里也十分受用。不过德馨郡主的下一句话,却叫他笑容僵在了嘴角。
“不过馨儿却是听说,沈将军好像是个断袖呢。”
南宫炽面色一沉,喝问道:“你听谁说的?”
德馨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嗫嚅着回答道:“是……是封舜华告诉我的。”
封舜华是三朝元老封老将军的孙子,府邸就建在长公主府附近,打小便与德馨郡主在一起玩闹,南宫炽自然也是认得的。听说半年前封舜华被封老将军扔去漠北军中历练,想让他跟沈长歌一样立下功名为祖上增光。发小在军中,那么能有些小道消息传到德馨耳中,也算说得过去了。
“他还说些什么了?”南宫炽追问道。
德馨犹豫了下,看着他的表情没之前那么可怕了,才怯生生地回答道:“还说,还说沈将军私底下挺乱的,跟他的副将章少秋好像……好像……也有那么点暧昧……”德馨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涨红了一张脸,显然她要说的话对她这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来说,太不好意思了。
南宫炽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眼里像是能喷出火来。
德馨掩着嘴,被手帕遮挡的唇边,浮现出一丝奸计得逞的笑容。
然而这发生的一切都在毛球的监视之中,然后被他实况转播给了温斐。
温斐内心想笑,跟毛球道:“我这个小情人还真是多疑得很,这德馨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这话明里暗里针对我。不过既然有人在背后坑害我,那我不如顺坡下驴,如他们的意好了。我现在越惨,到时候小情人的后悔度就给得越大方。”
火,到处都是火。
昔日辉煌的宫城,淹没在火海里。
宫人的哭喊声、叛军的怒喝声,还有金铁交击的声响,充斥在耳中,吵得南宫炽头昏脑胀。
朕,这是怎么了?是谁在朕的皇城中放肆?御林军呢?御林军何在?
他的话并没有人回答,大家好像都当他不存在一样。
自继位以来,还从未有人敢这么无视过他,南宫炽心中不免有些气闷。
喊杀震天的背景下,好像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呻.吟声。
十分耳熟。这声音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南宫炽心中大惑,循声找去,一路走进了承泽殿中。
比起外面的战乱,这承泽殿中安静平和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除了那大床上,隔着一层纱幔交叠着的人影。
那是两个男人,正在床上交合——在本应属于他的龙床之上。
好像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一样,两人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粗喘声与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分外淫靡。
从里头伸出一只手将床幔撩开,南宫炽终于得以看清床上的一切。
看清之后,他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样。
床上赤身裸体交缠在一起的人,不正是沈长歌与那北夷王子拓跋逍么?
面对他惊愕的目光,沈长歌一边迎合着身上的人,一边得意扬扬地说道:“你来了啊?你来晚了,这周国啊,已经是我们的了。”
南宫炽惊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摸了摸额头上满头的汗,看了看周围熟悉的布景,才明白刚才只是一场梦。
沈长歌就躺在他边上,睡得正香。
但那场梦太真实了,南宫炽心有余悸。
好像真的会发生一样。
他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同时他的目光也移到了沈长歌毫无防备的睡容上。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浮现。
如果,现在就杀了他……是不是梦里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他这样想着,手不由自主地移到了沈长歌那纤细的脖子上。
第4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四)
最后南宫炽还是没忍心掐下去。
他忌惮沈长歌是真,也信了那所谓的梦中先兆,但他对沈长歌的感情也是真的,他实在做不到面不改色地杀死自己的爱人。
起码现在做不到。
沈长歌不知道他在南宫炽心中的地位已经一落千丈,他还在尽力追查新帝失常的原因。
但同时另一件事的发生,却在京城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丞相遇刺了。
丞相许生元已有五十高龄,侍奉过先帝。他曾经受到小人诬陷,后来由新帝为他平反,因此一直对新帝感激不尽。依他这个年纪,其实不太适合终日奔波在朝堂之上,但他为人忠正耿直,事必躬亲,又丝毫不迂腐古板,还时不时能在新帝焦头烂额的时候,提出切实可行的治国之策。所以南宫炽一直十分重视他。
若说沈将军是周国最好的武将,那许丞相便是周国最好的文官。一文一武,相辅相成,是南宫炽的左膀右臂。
就在南宫炽逐步失去对沈长歌的信任时,这另一臂也受损了。
据说那刺客用来刺杀许丞相的刀上带了毒,可怜许丞相一把高龄还要受这般大难,虽有御医及时为他清理了伤口,但余毒还是令许丞相陷入了昏迷。
刺客被抓到时已经自尽身亡,显然是有备而来。
丞相遇刺,新帝大为震怒,亲自去看了那刺客的尸体。
仵作还是头一次面见圣颜,战战兢兢的,唯恐惹怒了他。“陛下,刺客是自尽而亡,依伤口来看,凶器应当是一柄短刀。”他生怕描述得不清楚,比划给南宫炽看,“凶器约莫一尺二,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而且应该是极其少见削铁如泥的那种短刀。”
“凶器呢?”南宫炽问道。
“回皇上,凶器失踪了,将整个府邸翻遍了都没找到。”丞相府的家丁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继续查。”南宫炽听完仵作的话,其实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但他还是这般吩咐了一番,才转身走人。
若说这一切都是巧合,那这也太巧了。削铁如泥的短刀他见得不少,其中一柄便是先帝还在时赐给他的,他为表心意,转手便送给了沈长歌。到这种敏感的时候,他不得不往他身上想,毕竟若是他的话,想在自己身边做这些手脚,实在是太简单了。
南宫炽装作坐轿回宫的样子,然而上了轿子的却只是穿了他衣服的一个宫仆。与此同时,南宫炽上了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紧接着一个人窜上马车,掀开帘子,跪在南宫炽面前,用尖细的嗓音说道:“奴才参见陛下。”
这人是他的贴身太监,也是他的心腹之一,苏胜州。
“沈将军今日的动向。”南宫炽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说道。
苏胜州附耳道:“沈将军今个一早便出了宫,现在正在京城东南角的一处私宅里,奴才已派人将那里看住了。”
“直接过去。”
“喳。”苏胜州出了车厢,在驾驶的位子上坐下,拿起马鞭一鞭抽在马腹上。那匹马立刻便拉着车跑了起来。
南宫炽在思考沈长歌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再往上,就只有他屁股底下的那个位子了。他难道真的想做皇帝,还是说,只是为了将这周国江山拱手让给他人?
沈长歌啊沈长歌,若你真的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那朕无论如何,也留你不得了。
马车奔驰而过,带起一片扬尘。
马车里,南宫炽看着马车车帘,无意识地继续把玩自己手上的扳指。真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心情反倒十分镇定,不管过去会看到什么,就算沈长歌真的背叛了他,他也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南宫炽慢慢收起眼神里的锐意,所有尖锐的东西都被他藏到那一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漆黑如墨,深不见底。又如同暴风雨来临时的暴风中央,平静的表面下,是狂暴而蓄势待发的雷霆。
说起拓跋逍,沈长歌不得不说他是一个不错的对手。两人在沙场交战多年,虽然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这方稳占上风,但拓跋逍也算得上是一个战场鬼才,他总擅长于发明各种防不胜防却十分实用的战斗方法和战略武器。沈长歌在他身上吃过不少的亏。若拓跋逍是周国人,沈长歌肯定会尽全力将他招揽至麾下。可惜两人立场不同,注定只能兵戎相见。
这一次沈长歌出来,也正是要见见这位老对手。不为别的,只为一柄短刀。
在班师回朝的前一天,两人就休战进行了一次夜谈。他们一边说各自的要求,一边喝酒。沈长歌自认酒量还可以,但终究还是比不过拓跋逍这样日日把酒当水喝的北夷汉子。所以最后还是被灌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