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温斐出狱之后,那个监狱便遭了大火。他本以为只是巧合,可如果真的是巧合,又怎么可能这么凑巧?
有人在销毁证据,将那个监狱里真正发生的事情完全抹去。
他以为他把温斐送进去,是在保护他,但现在看来,大错特错。
也许三个月前,他告知温斐的那封信根本没有送出去。
不,也许在更早以前,他所看到一切就都是伪造的。
但为什么这些影像丝毫找不出合成的痕迹……
过了一会,他迈步出去,暗门在他背后缓缓闭合。
他拉高左手的袖子,按了按手腕上的穿戴式智能。
“将军,您请吩咐?”智能那边是他的心腹,名为褚横舟。
“帮我查十七年来奥森克监狱所有出狱人员的下落,找到他们之后,带到我这里来。”
“是,这次任务的级别是……”
“绝密。”
有光从窗户外洒进来,落在展逐颜的眼里。
那光影里,浮尘万千,他过于在意那些看得见的东西,以致于忽视了其他。
他想,快了。等到最后一个世界结束,他想知道的被掩埋的一切,自然会有人亲口告诉他。
若真有人敢背着自己伤害温斐,他定会让那人以血偿之。
第248章 风落笛声寒(一)
许是知道自己复生有望,温斐近日里倒是出乎意料地安静下来。
毛球照样吃吃喝喝,虽然他神经粗比电缆,却也感觉到温斐有些兴奋。
但不知道怎么的,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温斐在已有的选项里敲定了一个,名为“风落笛声寒”。
聂如咎斜倚在矮墙上,一手支楞着脑袋,一手提着酒坛。
他姿态风流,听冷风盈抚琴的同时,已将坛中酒喝了一半多。
他向来嗜酒如命,酒不离手,又千杯不醉,是以这酒虽烈,他也只是微醺而已。
冷风盈穿着件金线镶边的白衣,坐在琴案前抚琴。他模样俊美,眉目间蕴含着一股子书卷气,显得斯文儒雅。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双眸无神,原来这般俊秀的男子,竟是个盲的。
他双手白净,十指纤长,按在七弦琴上。琴音如水般从他手指下流泻出来。
等冷风盈一曲弹完,聂如咎便从墙上跳下来,几步就走到了他身边。
“酒喝完了?”冷风盈侧耳听他动静,笑着问道。
聂如咎脸上浮现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但他的目光一与冷风盈接触,便霎时间成了一袭春风,满溢着情意。
“喝了一半,另一半想赠与你喝。”聂如咎笑着凑到他旁边,鼻息间都染上了酒气,活像个浪荡公子。
冷风盈看不见,并不知道自己与他挨得很近,再过去一分便会碰上的程度。
他听了聂如咎的话,笑了一声,又仔细辨认他喷吐出的酒气,说:“竹叶青?”
“嗯。”聂如咎笑笑,伸出手指点了点他鼻尖,稍稍退开些距离,说:“你的鼻子可真灵。”
冷风盈得了他确认,便道:“那我可喝不得,这酒太烈,我会醉。”
聂如咎说:“醉了便醉了,有我在这,你还怕什么。再说这可是贡品,寻常人可喝不到。若是换了旁人,我肯定舍不得送。”
冷风盈这才应允:“你说得这样好,那我定要尝上一尝了。”
聂如咎见他答应了,便将手中小坛凑到他唇边,喂给他喝。
冷风盈微一张嘴,那醇香的酒液便入了唇舌之间,烈是烈,却也香得很。
他饮了一口便推开那酒坛,忙道:“不喝了不喝了,够了。”
聂如咎见他唇边染上酒渍,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一下。冷风盈看不见,自然也发觉不了他眸中浓浓的占有欲。
他伸出手指为冷风盈擦拭,那拇指自那人绯红的唇瓣上擦过时,还舍不得离开似地缓慢摩挲了一下。
“我已经让人帮你去寻名医了,那戈玉合虽只是个江湖大夫,却享有盛名,最擅长处理那些疑难杂症。让他来帮你看看,也许你这眼睛就能治好了。”
冷风盈听了,脸上迅速浮现一丝喜色,但这神色转瞬即逝,接着便成了惆怅。
他说:“我这眼睛我自己知道,连宫中御医都没有办法,那江湖郎中又怎么治得好?”
聂如咎道:“这可说不定,也许就治好了呢。”
冷风盈退回去,突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又冲聂如咎道:“忆阑呢,怎么这几日没见他来?”
聂如咎听见那两个字脸色便是一黑,他有些吃味地道:“谁知道呢。”
冷风盈听出他话里的醋意,笑了一笑,说:“你啊,总跟他争来斗去的,何必呢。”过了会他又问:“真不知道?”
聂如咎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道:“不知道。”
他嘴上说着不知道,实际上却是知道的。
前天夜里,他还跟荆忆阑交谈过。
聂如咎、冷风盈、荆忆阑三人,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客。
比起后面两人来,聂如咎身份和地位还要高一些。他父亲虽也出身武林,但他母亲却是皇上的亲妹妹。是以聂如咎从一出生起,便得了个王爷的封号。虽无实权,却也是官府里登记在册的。即使他什么都不做,朝廷也会给他发俸禄。
他那母亲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向来护短,所以聂如咎不管是在武林,还是在朝廷,都是少有人敢惹的角色。
冷风盈的父亲是冷羌戎,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冷家的当家人。
冷风盈上面哥哥姐姐有好几个,他是幼子,向来最是得宠。因他眼盲的缘故,哥姐们怜惜他,对他也越发疼爱。
聂如咎和冷风盈少年时便相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两人长大以后便一起行走江湖,还得了琴笛双侠的美称。
而那荆忆阑则是半路杀出来的,他师从峦峰大师,剑术超群,一出江湖便杀了淮海之上无人敢惹的恶霸琉璃尊,后来也一直禀承道义,惩恶除奸。
世人说起荆忆阑来,都会说他是一位冷清冷性的无情剑客,说他不苟言笑,说他出手无情。
聂如咎跟荆忆阑幼时也有过那么一段交情,后来荆忆阑失踪了一段时间,再出来时便变了性子。
既是旧识,聂如咎本不该这样反感他,但不巧的是,荆忆阑一出现在冷风盈面前,便像个背后灵一样,怎么也不肯走了。
聂如咎与冷风盈虽然以兄弟相称,但他心里一直都怀揣着对这人的喜爱,虽然没挑明,却也没有遮掩。
可荆忆阑似乎也对冷风盈揣着一样的心思,这令聂如咎感觉到了危机感,一种自己心爱之人被人觊觎的感觉。
而他前天与荆忆阑的那一次交谈,或者说那一次口头冲突,正是荆忆阑离开的起因。
他每月十五都会去一次南风馆,那是康庄城花街中的一家妓馆,里面全是男娼。
他一向都瞒着冷风盈过去,冷风盈也没发觉,不巧的是,他的行为被荆忆阑发现了。
夜色之下,荆忆阑抱剑从黑暗中走出,将正准备回王府的聂如咎抓了个正着。
“你这样做,对得起风盈么?”荆忆阑站在夜里,一身都泛着冷气,可他的脸色比这夜更冷,黑沉沉的一片。
聂如咎眉毛都没抬,只冲他道:“他若知道了,才是对不起。他不知道,又有什么对不起的。”
“你……”荆忆阑走出一步,剑已出鞘。
聂如咎面色未变,只拿出腰间那笛子来,横在眼前,浑然不惧地看着他。
“哼。”原本气势汹汹的荆忆阑,却是停了动作,他冷声道,“别再让我看到你去那种地方。”
聂如咎没理会他,往府里走。
他走出几步,荆忆阑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若你不能好好对他,那我就杀了你。”
聂如咎的脚步顿了一顿,便再不迟疑地走了进去。
南风馆。饶是这馆外头装潢得再如何金碧辉煌,却依然不改内在的污浊本质。
馆内每一间厢房都用花名称呼,如今这名为“海棠”的房间里,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荆忆阑右手握在剑柄之上,将那天下驰名的残烬剑拔出三分,不发一言地看着那床上苟且的两人。
说是苟且亦不太恰当,那床上的两人,一是嫖客,另一个则是小倌。
他来得悄无声息,如一阵风一样,半点不留痕迹。
那来嫖宿的男人依然压在那纤瘦小倌身上动作,根本没发现屋里进来了人。
那小倌便是他此行的目标,荆忆阑并没有见过他,但他知道那人的名字,他叫风袖。
荆忆阑的剑很少杀人,所杀的亦无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今日他依然不会杀了这嫖客。
所以他出手,一掌便击昏了他。
那小倌得了解脱,依然保持着那副承欢的姿势,动也没动。
他似乎一点也不怕荆忆阑手里的剑,一点也不怕自己将会面临的处境。
此时荆忆阑才看清楚,他竟有一张比女子还要姝丽的容颜,只是这张脸太女气了,又是出现在这种烟花之地,无端便让他一阵反胃。
风袖一身不着寸缕,模样狼狈无比,可他面对来杀他的剑客,却只是笑着问:“是谁派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