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炽深以为然,他也清楚地明白自己是中了别人的计策,对方对他的性格太清楚,知道到什么程度才能引起他的猜忌。可叹他之前被这些东西蒙蔽了双眼,竟将黑的当做白的,白的当做黑的,导致这一切后果。
“刀我没给过他。是他在那晚上从我身上偷走的,估计那时起便想杀人然后栽赃到我身上。灵虚观的观主估计是假的,我那时候想套他的话,没套出来,你就出现了。我也不知道拓跋逍为什么会出现在冷宫,我病了,会经常昏睡很久,谁来都不会发觉。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是真是假,陛下你自己定夺吧。”
“我信你。”南宫炽斩钉截铁地道。
沈长歌却根本不在意他这句话。其实他觉得南宫炽说这些也已经晚了,他把自己推到这个地步,就算真相查出来,于他而言,也没太多作用了。
“查出来之后,若证明草民无罪,可否让草民官复原职?”
南宫炽见他主动提要求,心上一喜,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既然这样,那就请陛下现在放草民离开吧。”
南宫炽的笑意僵硬在了嘴角。
“真爽,老子受苦受难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天。”温斐表示扬眉吐气,“球,你真该看看他现在的表情,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毛球看了眼自己莫名兴奋的宿主,表示理解。
嗯嗯,间歇性狂躁症,正常正常。
“真相即将大白,可以开虐了。”温斐一槌定音。
暮色四合。
德馨郡主坐在轿子里,轿夫已经被她先行挥退了。她掀开轿帘,看了看外头,再三确认地点没错,心里忍不住焦急起来。冷情与她约好了,在此地来接应她。怎么她等了都一柱香时间了,接应的人还没出现呢。若再不来,等城门一关,可就走不了了。
正想着,从巷角突然饶出来一个穿着粗麻衣服的男子,头发用一根灰色发带绑着,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模样还挺周正。嘴里含着根野草,神态有些吊儿郎当。
等他走到面前,德馨忍不住抱怨道:“你怎么这时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郡主莫急,你看我这不是来了么?”章少秋叼着嘴里的草根,飞快出手点住了她的穴道。
德馨郡主哪里见过这种手法,还没反应过来便已全身僵硬无法动弹,接着便被那男人拦腰一抱,带上了另一辆马车。
章少秋把她往马车车座上一放,又踢了被绑在地上的男人一脚,这才悠哉悠哉地走出车厢去驾马车。
德馨定睛一看被绑着的那人,瞬间感觉天昏地暗,那人不正是他们派去装灵虚观观主的千面狐么。
德馨知道,这回可真真是栽了。
御林军与暗卫一起出动的后果,便是将那即将叛逃到边境的冷情给抓了回来。南宫炽看着要抓三个,却只带回来一个,脸色便有些不好,正准备责罚,就有人通报,说章少秋求见,还把剩下的两个给带了回来。
人一进来,南宫炽抓着一问,才知道章少秋的行动是沈长歌的意思。章少秋本是一直在郡主府邸和灵虚观中盯梢,他在军队中久了,时常守夜,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他察觉。等他发现冷情不见了踪影,便立刻传了讯给他在御灵军里头相识的伙伴,然后跟在后头把那灵虚观的观主给绑了个结实,又折道回去捉了带着金钱细软准备离开的德馨郡主。
因为怕惊扰到沈长歌,这一次审问是在承泽殿旁边的永安宫里进行的。
屋子里燃着炭火,可站在其间的人,都能感觉到那种明显的低气压。有些胆小的更是头都不敢抬,生怕招惹了陛下的怒火。
他们三个中间,南宫炽最熟悉的便是德馨郡主,他最受不了的背叛,也来源于德馨郡主。他两片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双眸子里晦暗不明,天知道他有多努力才没有直接伸手挥出去打她。
三个人都被押得跪在南宫炽面前,德馨发髻散乱,往日的金枝玉叶,如今却是狼狈不堪。那灵虚观观主是最不镇定的,一直垂着头,像要努力把自己绻成一团,越不引起人注意越好。只有那冷情,笔直地跪着,脖子挺得直直的,丝毫不惧与周围的人对视,甚至在南宫炽看过来的时候,她还会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南宫炽的注意力,成功从德馨身上转移到了她身上。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就是苗疆现任的圣女,是或不是?”
冷情倒也没讶异他会看出自己身份,道:“是又如何?”
南宫炽把玩着自己手指上的玉扳指,目光如束,打在她身上。“姜太医说能驱动一日梦的,只有那些苗疆的大人物。而这些人朕几乎都见过,只有你,一直深居简出未曾来过京城。而且最近失去踪迹的也只有你一个,所以我才确定了你的身份。我现在问你一句,你老实回答,那味毒药,可是经由你的手制作出来的?”
冷情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哪种毒药,她面上甚至显出些许骄傲的神情来,道:“自然是我,除了我,谁还能将这噬心散强化得如此完美。”她话音未落,便有一只茶盏冲着她的面门扔过来,她赶紧偏开头去,这才避免了被热水烫到的后果。
茶盏落地,碎瓷声突兀地在殿内响起,却无人敢上前捡拾残片。
“解药在哪里?”南宫炽右手紧抓着扶手,再也顾不得矜持与仪态,怒喝道。
冷情放肆地笑了起来,边笑便道:“没有解药,怎么,皇帝陛下,亲眼看着你的沈将军一步步迈向死亡,这种感觉是不是很棒啊,哈哈哈哈。”
“我很佩服你,居然敢冒着牵连整个苗疆的危险,跟西突掺合在一起来危害我周国。不过也到此为止了,交出解药,不然不止你,朕的军队会踏平你们苗疆,用你亲族的血来祭旗。”
冷情猝然弹起上身道:“祭旗?若不是你们年年向我们苗疆征收那么高昂的赋税,我怎么会被你们逼到这步田地。你可还记得十年前的冠羽山一战,我们在山林间住得好好的,与世无争,若不是你们冲进来强征暴敛,我们的子民也不至于吃不饱穿不暖,到现在还挣扎在贫苦边缘。我的父母也是被你的军队杀的,你可曾记得。”
“你们既然向我周国臣服,便自然要上交赋税。而且朕上位以来,已降了好几次税。若不是你的父辈贪得无厌,偷偷勾结山匪劫杀我们的使臣,抢夺我军的军粮,也不至于招致祸端。既然受我周国庇佑,你们便不该做出勾结西突,乱我国朝纲。”
“你再这么说,也改变不了你周国军队杀了我父母的事实。向你下蛊,制毒入宫,都是我一人所为,与苗疆毫无干系。我恨你们周国人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姿态,我恨你们这些权贵什么都不需要做便可过得比我们好上百倍。我再告诉你一遍,噬心散没有解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解,你就算杀了我也问不出。”
“把她带下去,严刑拷打,一定要给朕问出解药下落或毒药配方。”
冷情该骂的也骂了,正准备咬舌自尽,被后面抓她的御林军发觉,一把捏住她下巴,给她拧脱了臼。
冷情被带下去后,南宫炽觉得身心俱疲,他转回来看德馨,话未出口便已叹了口气:“德馨,你真的让朕好失望。”
德馨没有说话。她现在跪在这里,便说明她从此以后,与郡主身份,与荣华富贵,与她被世人艳羡的一切,都再无干系了。
“你身为周国人,却勾结外敌,你可曾想过,你这样做,让你的双亲如何自处?”南宫炽痛心疾首地问。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会相信自己这天真无邪的表妹,竟成了敌人的一份子。
德馨也终于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扭转过头去,看着南宫炽,笑道:“他们要的只是一个足够听话懂事的金枝玉叶,是不是我根本没什么干系。他们从未考虑过我愿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我又何必为他们考虑?”
南宫炽被她拿话堵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要从何骂起。他竭力抑制着自己的脾气,可还是能看见他额角暴起的青筋。
“那长歌呢?他与你又有什么愁怨,你何必要同别人一起坑害他?”
“陛下这时候倒不喊沈将军了啊。”既然真实面目已经显露,德馨也懒得装模作样地喊他皇帝哥哥。“沈长歌有这么好么,让你这么痴心一片的,一个男人罢了,也就长得好看点,姿容出色点,竟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南宫炽见不得她这么说沈长歌,喝道:“朕问你话。”
“他跟我的仇怨大着呢,”德馨直起上半身,精致的小脸上拧出狰狞的表情,她带着几分追忆的口气道,“陛下你可还记得段郎?”
第13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十三)
南宫炽愣了一会才想起,段郎就是她当初看上,结果又被她父母扔去岭南的穷书生。“段非雍?是叫这个名字吧。他又与长歌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段郎就是死在沈长歌的军中。”
“他分明是去了岭南。”南宫炽强调道。
“是啊,说是说去岭南,实际上却是送去了漠北。这都是我那对好父母的主意,为的就是断了我的念想。他一个书生,去战场还能干什么?最多也就做点文书之类的事情。可你的沈将军倒好,派他去了前线,让他一去不回。若说不是沈长歌蓄意为之,又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