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纪晚竹审问水云宵的时候,他却得知纪晚竹竟然是知道当初的一些事的。
他知道了什么,他知道那天送他过去的人是我么?他会不会离开我?
谢谦吟恐惧了,所以他去了地牢,杀了水云宵。
他要把当年发生的一切都掩埋进土里,这样纪晚竹就再也不会知道了。
然而,纸永远是包不住火的。
死了一个水云宵,却来了一个尹重行。
当尹重行设计让纪晚竹听到当年的真相时,当纪晚竹的身形从屏风后显露出来时,谢谦吟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纪晚竹拿剑刺进他身体的时候,他倒宁愿纪晚竹是直接杀了他的。
杀了他,一了百了,从此再不欠他的,多好。
可纪晚竹却放了他一条生路,那剑刺进他的身体,却避开了要害。
他的晚竹也是爱着他的吧,所以才不舍得置他于死地。
谢谦吟一能动弹便立刻去找他,外面都是雪,积雪掩埋了他的脚印,让谢谦吟根本找不到他去了哪里。
他动了很多能动用的关系,派了不知道多少人,还是没能找到他的去向。
等雪化了,才有人从雪里找到那几柄刀刃,送到了他面前。
他的晚竹走了,他终于知道他当初做过的那些事情,终于恨上他了。
找不到他的那些日子,谢谦吟只能反反复复摩挲手上的那个刺青,在一日又一日的内疚感的折磨里,苦熬着没有他的时光。
他开始憎恶,憎恶揭露这一切的尹重行,憎恶他这悲惨的命运,憎恶曾经的自己。
他常常一个人待在他们曾经的房间里,躺到床上,像纪晚竹还在时一样。
这房间里的点点滴滴,从大件到小件,样样都沾染着那人的气息。
原来那个人已偷偷进驻到了他的心里,占据了一个永远无法被替代的位置。
他的晚竹去了哪里,冷不冷,饿不饿,有没有好好吃饭,还会做噩梦吗?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他经常这样反反复复地问自己。
每次当有人说哪里有形似纪晚竹的人出现时,不管有多远,他都会立刻飞奔过去。
可一次次的盛兴而去,伴随着的都是一次次的失落与失望。
或许他的晚竹已经厌恶他厌恶得不行了,所以才不愿意见到他。
有时候他会恨上自己,他想着纪晚竹,想着将他害成这样的是他自己,就忍不住咬住自己的血肉,直到被咬的地方鲜血淋漓。
他这样自虐,好像身体痛一些,心就不会那么痛了一样。
当他终于找到晚竹的时候,天知道他有多欣喜。可他有多欣喜,看到纪晚竹那波澜不惊的眼神时,就有多难过。
他的晚竹的身体,变得越发差了。
他看着他形销骨立的模样,心痛得难以自抑。
是他害他变成这样的,他这样想,便越发不能原谅自己。
他想弥补他,想要跪下来求他原谅,可即使他这样做了,纪晚竹也不会对他表露出除了厌恶以外的任何情感。
是啊,自己当年亲手把他送到了曹随昀的床上,自己是他噩梦来源的始作俑者,他怎么可能原谅自己呢。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谢谦吟一定会把当初做出这个决定的自己掐死,然后带着他的晚竹离开那个地方。
可世界上根本没有后悔药吃,就像他对纪晚竹造成的伤害永远也无法消除一样。
就算他亲手取了曹随昀的头颅,跪在纪晚竹面前,也根本挽回不了什么。
“你杀了他,你所有做过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了么?我所经历的事就可以当它从未发生过么?”那时候纪晚竹这样问他,让还以为能有一丝机会的谢谦吟彻底绝望了。
他那么决绝地削去手臂上的那个“谦”字,那个他们二人情意正笃时刻下的痕迹。他的刀刃削去的,好像不是一块皮肉,而是他们两人所有甜蜜的过往和虚伪的曾经。
后来他一直想弥补纪晚竹,而他的晚竹还是那么善良,竟然真的给了他机会。
即使那机会那么渺茫,他还是愿意为之付出一切代价。
他想找到木逢春的师兄,求他救救他的晚竹。
他愿意为了延长他的生命,付出任何代价。
可即使他有再多的钱财,再广的人脉,却依然救不回一个要死的人。
他终于为他所做的付出了代价,他不得不看着自己爱的人一点点走向死亡,那种折磨,远比死亡更让人可怕。
晚竹死去的时候,他本来准备跟他一起去了的。
可他又说起了他曾经的梦想。
他说他想当大侠。
自己怎么舍得让他失望呢。
谢谦吟这样想着,往脸上戴上了一层面具。
面具戴上之后,他的脸就成了纪晚竹的样子。
他看着铜镜中的面容,轻轻地笑了。
“真好,我变成了你的样子,就再也不怕会不记得你了。”他握紧手里的回旋刃,走了出去。
……………………
靠联姻来稳固地位,这本来是尹重行曾有过的打算。
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时,他却直接婉拒了方若兰家族抛来的橄榄枝。
在与薛引衡那一战的争斗中,尹重行赢了。
他打败他并杀死他的时候,他觉得上一辈的恩怨也算是从此了了。
薛引衡曾经废了尹露华一条手臂,害他再不能用剑。而如今尹露华的儿子杀了薛引衡,也算循环果报。
尹重行后来也尝试着去找过那个人,不是谢谦吟,而是纪晚竹。
可他们两个人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他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还是没办法找到他们。
直到几年后,他听到有人说,江湖里出现了个惩奸除恶,劫富济贫,善使短刃的江湖客,名叫纪晚竹。
一定是谢谦吟找到人治好了他,尹重行这样想着,只觉得一颗沉寂的心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他开始追寻那个江湖客的下落,同时他也在心里疑惑,为何谢谦吟没有陪在纪晚竹身侧。
而当他终于找到那个人的时候,才终于发现,原来这个“纪晚竹”,就是谢谦吟。
尹重行等到他他揭下人皮面具,才如梦方醒地问道:“他呢?”
“他死了。”谢谦吟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那是一潭死水。
尹重行愣了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谦吟抓着回旋刃,道:“如果不是你是我兄长,就凭你对他做的那些事,我现在就该杀了你。”
这时尹重行突然看到了他手腕处的那根红绳子,那熟悉的样子一下子就勾起了他的回忆。
“绳子,玉佩,还我。”尹重行伸手去抢。
谢谦吟躲开,将绑着绳子的手背到身后:“这是他给我的东西,你凭什么要?”
“明明是他先给我的!”尹重行直接跟他打了起来,想要将那绳子抢回。
“是啊,他给你了,可你不是把他丢了么?”谢谦吟挡开他,道。
尹重行的动作霎时停了。
他停下来,看着谢谦吟手上那根再也不属于他的红绳子,看着对面宛如一个陌生人一样的谢谦吟,问:“你把他埋在哪里了?”
谢谦吟重新戴上面具,道:“我不会告诉你的,因为你不配去看他。”
他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开,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尹重行一个人站在原地,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尹重行喜爱值+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100。】
第104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二十八)
谢谦吟今日刚杀了一伙打家劫舍的匪徒,刀上的血刚刚擦尽,就提着一坛千日春来到了纪晚竹的坟前。
碑是他亲手刻的石碑,上面刻着纪晚竹的名字。
他在坟前坐下来,打开酒坛,道:“我记得以前你喜欢喝这个,特地绕了一段路,给你买来了。”
他说完便将酒坛倾斜,把酒液倒入土中。
他倒了一半,又将剩下的一般自个儿喝下。
他说,“你现在是大侠了,他们都说纪晚竹是大侠,都夸你正直果敢,是非分明。”
谢谦吟饮着酒,继续道:“等你这盛名成了,我就去找你。”
“我想你了。”他对着墓碑,轻轻地说。
……………………
焦素绾是正道盟中的一个仆役,日常便是照顾正道盟盟主尹重行的起居。
她本以为这尹重行是个青年才俊,可待得久了,却越发瞧出这人的不对劲起来。
以前这人总喜欢擦拭一块玉佩,一块看上无甚么要紧又满是裂纹的玉佩,好似那玉佩是他爱人一样。
后来也不知道干了什么,莫名其妙地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那玉佩就不见了。
这盟主登时就像着了魔一样,骑了马回去找,反反复复找了三日,都未找到那块小东西。
焦素绾本着为主着想的心思,劝他再去买一块新的算了。
那盟主却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猝然惊起,道:“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画出模样来,买块璞玉,让城里的玉匠照着雕出来,不就是了。”焦素绾理所当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