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苏子玦将他叫自己为“师尊”这一点省去了。马甲还是要披好的。
“子玦来了。”魏伦站在府门口,见苏子玦下了马车,便迎了过来。
“怎么还在外面等我了?”苏子玦问道,“子玦惶恐。”
魏伦哈哈一笑:“才不是迎你,方才太子差人送贺礼来了,我能不出来接一下吗。这不正巧撞见你来了。”
苏子玦展开手中折扇虚挡住自己的嘴,低声说:“太子的礼你敢收了?”
“我爹同意了。他不发话我哪敢啊。”魏伦同样低声回道,“暧?这位公子是?”
“这是我母家的表弟,岳青迟。”苏子玦侧身让岳青迟正好对上魏伦,“他在家里闲着也是无事,我便带他来转转,魏兄不会见怪吧。”
“当然不会。”魏伦打量着岳青迟一表人才,心中不免也有了结交之意。“岳小公子风姿不凡,能来是魏某的荣幸。”
“贺魏公子生辰。”岳青迟礼貌问候。
“多谢多谢。子玦快快随我进来。”问候之后魏伦便带着苏子玦二人走了进去,里面已经是宾客满堂,大多都是他们平日里在一起游玩的,熟的不熟的再算上各自的随从满满占了一屋子,还有的是巴结右侍郎无门的,想来魏伦这里碰碰运气,不过他们还真是来错了地方,魏伦他老爹觉得他不学无术不务正业,平日里也不怎么搭理这个儿子。
等酒过三巡,客套过了之后,那些来巴结的,想混个脸熟的,都有眼色地告辞了,这下子就只剩下熟识的七八个个公子哥。这时候生辰宴才算是正式开始。
轻歌曼舞,统筹交错。
“我今日将北苑的采凝二位姑娘叫了来。”魏伦看着苏子玦,笑道,“之前同子玦打过招呼。”
苏子玦点点头,魏伦确实是和他打过招呼,大概半年前吧,这个事他都快忘记了。
“如此倒是有幸了。”一个叫赵鸣的说道,“采凝来咱们京城一年多了,我才见过一面,想当年他们在江南也是盛名,到了这里却是直接被子玦兄扣下了,我们这些人几乎见也未曾见过。”
“正是。”方逸接话道,“早就听说了采凝两姐妹的风姿,哪成想一眼未得见便被子玦兄藏了起来。”
“各位说笑了。某不过是见采之凝之年岁尚小,不忍心她们接客罢了,并不知道二人早有名声。”苏子玦举杯,眸子里笑意满满,“今日在这里某就给各位赔个不是。”
苏子玦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余光瞥到岳青迟手里也那这个杯子,当即眼疾手快地拦下了,低声耳语道:“你应了我不喝酒的。”
岳青迟抿了抿唇:“此间大家都开怀畅饮,我总不饮酒似是有些不合适。”
“哪有什么合不合适。”在喝酒这方面,苏子玦绝不松口,他将酒杯送岳青迟手中抽出,换上了一盏新茶,“今日只可喝这个。”
正说着,四周乐声渐起,苏子玦抬头看时,众人中间已经进来了七八个舞娘,仙衣罗裙,衣袂飘飘,采之与凝之被簇拥在中间,一个鹅黄,一个娇粉,各显明媚。
这采之和凝之都是他包下来的人,一个十六岁,一个十八岁,被卖到北苑的时候正好被苏子玦撞见,他便将两个人都收了,当然说是收也不过是平日里听听曲赏赏舞什么的。当时他也不知道自己收下采之凝之的缘由,他并不是向他之前所说的,出于可怜要做这两个女孩的救世主,更无意打破秦楼楚馆里的生存平衡。
现在他的记忆解封,便全都明了了,这两个姑娘是在原文里出现过的。
原主当时给岳青迟吃过一种叫做“更梦花”的致幻灵植,更梦花会让人上瘾,并在美好的幻觉之后带来沉重的痛苦。而原主的更梦花就是从采凝两姐妹这里得来的。
她们在被卖来北苑之前,是在江南一处有名的青楼里面的,曾一度名动天下,而更梦花就是她们那时留住客人的秘密手段。原着之中,苏子玦有一次发疯闹事,不小心就闯进了那家青楼。当时采凝二人使用更梦花揽客的风声走漏,妈妈正带着人搜查她们的房间,正巧被苏子玦给误打误撞打断了。姐妹俩这才得以逃过一劫。
后来原主就向她们讨要了大量的更梦花,用来控制岳青迟。
这更梦花少量服食有镇痛麻醉的功效,剂量加大就会有致幻成瘾的弊端,剂量越大,瘾病犯了的时候就越是苦痛。岳青迟每每发作都是痛不欲生。
而如今他根本没有走火入魔也就不存在误打误撞解了两姐妹的围,据苏子玦打听到的消息,采之与凝之使用更梦花被发现,妈妈迫于压力就要生生打死了他们两个,后来说是被人高价买走才保住了性命,如今辗转卖到了京师。
但京师这边关于更梦花的风声倒是一丝也无,像是魏伦方逸等人都以为是两姐妹在江南呆腻了才来到了这边。
“我记得这北苑之前是叫做南国来着?”歌舞之中,吴生忽然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这吴生和苏府大子苏煦颇为交好,看苏家其他孩子尤其是苏子玦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庶出”子和离经叛道的苏小妹尤为不顺眼。
“确实是。”魏伦接话,“不过还是改的北苑更为风雅一些。”
“都是风月场所,徒求风雅有什么用。”吴生一面小口啜饮着,一面看着苏子玦。“而且南国不是更有相思意味?”
北苑一开始是叫“南国”的,红豆生南国嘛,寓意相思之地,这一点吴生说的也没错。可苏小妹却是不干了,她长这么大好不容易诗兴大发给自己的小丫头取名叫了“红豆”,结果却是和这里撞了名字,当即便在苏家闹了起来。苏家就这么一个小姐,平日里也是被宠得无法无天,苏老爷索性就将这里盘了下来,直接改叫了“北国”,只是这“北国”听起来太冷了,后来商量就改成了“北苑”。
“吴公子说的极是。”苏子玦迎上吴生的目光,“若不是吴公子提及了,子玦还没有想到给自家红楼改个名字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吴生被噎了一下,脸色顿时就不怎么好了,但毕竟他与魏伦也是交好,今日实在不该下他的面子,只好隔空恶狠狠地看了苏子玦一眼,自去吃酒。
苏子玦本就不和他计较这些东西,那边偃旗息鼓他自然不会挑起什么事端,只是一低头就看到了岳青迟放在桌子下面紧攥着的拳头,心头不由得一暖。
“听闻不日兵马大元帅就要班师回朝了?”孙禹的桌子和苏子玦相邻,此时有意出来缓解现场的尴尬气氛。
“早就该回朝了。”赵鸣接话道,“三年前边关就已经平定,若不是圣上疑心太子也不会这般防范他的母家,将将军滞留在那苦寒之地。”
这兵马大元帅说的就是江惟丞,苏子玦多年前遇到的少年将军,江谙的父亲,苏子玦来京城这三年也没少听说关于这位的传说,时隔多年,当时还只是个小将军的江惟丞现在却是可以统帅三军大破敌寇了。
“咱们也实在是看不懂天家的心思,防自己儿子跟防贼似的。”宋昱说道。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苏禹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宋昱,“你老爹防你也不是跟防贼似的?”
这宋昱平素花钱有些大手大脚,故此这一方面他家里就管得严了一些,被苏禹这么一说,他面上登时就挂不住了,抓了一把瓜子就向这边砸了过来:“就你知道的多。”
苏子玦的桌子就在苏禹隔壁,此时也难免被波及,他划拉了一些落在他桌子上的无辜瓜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才好,当即就递给了岳青迟:“吃瓜子?”
岳青迟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宋昱,又看了看苏子玦,终于还是接过了那把瓜子,然后苏子玦就看他颇有些嫌弃地拿起了其中一个,在自己衣服上蹭了几下才放入嘴中。
他的徒弟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不过好在如今局势明朗了,大将军得以归京,太子做事也不必畏畏缩缩了。”苏子玦一面瞄着岳青迟嗑瓜子的动作,一面说道,“方才我来的时候还撞见魏伦兄出门迎太子的贺礼呢。如今你这个太子伴读也算是可以正了名了。”
“子玦说笑了。”魏伦举起酒盏,对着苏子玦遥遥一敬,严重倒是含着笑意。
这魏伦小时候做过太子伴读,和太子感情很是要好,后来几个皇子有了夺位之争,魏侍郎又是个明哲保身的,秉承着中立的原则,便也不许魏伦再亲近太子,这一疏远就是六七年。每年生辰太子都要遣人送来贺礼,前几年都是一概拒之门外的,今年终于是接进来了一回,魏伦心中也是愉悦的。
岳青迟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看着苏子玦和魏伦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谈天论地,毫无边际,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一点点地消沉了下去,说不清道不明的,就是觉得有些不开心,他想喝点儿酒,但奈何应承了苏子玦,此时也只能一个接一个地嗑瓜子了。
众人交谈了一会儿,采凝的歌舞也结束了,不知道是谁提出来行酒令,一个一个来,输赢不论,酒也是随意,只求尽兴。这一下子就胡闹了几个时辰。等苏子玦二人回到苏府天光都有些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