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青迟听了这话将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我娘说过知恩图报,你治好了我的病,还给我饭吃,你若真是生病了我更要留下来照顾你。”
苏子玦被这童言无忌弄得忍俊不禁,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里面的红色似乎是闪烁了一下:“我不是什么好人善人,昨晚间救了你不过是想今日杀了你罢了,只巧今日竟然恢复了些神志,也该是你活命。”
说着苏子玦放了二十两银子在桌子上,对着岳青迟抬了抬下巴:“这些你拿去,之后就各凭造化。”
各凭造化这四个字岳青迟几个月前也是听过的,那时候他母亲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一面摩挲着他的脸一面笑:“如今母亲再教你一句诗,不是什么名人写的,叫做,将军骨枯当魂归,不为糟糠为红颜。母亲得去寻你父亲,日后我们母子皆是各凭造化了。”
许多母亲曾经教过他的诗句他皆是一知半解,到如今也不知道母亲去了哪里,只知道“各凭造化”这四个字就是分别了,他不愿和眼前这个人分开,不仅仅是他救了自己给自己吃食,还有着一腔来不及的报答,更是因为他有好久没遇到过想苏子玦这般温柔的人了,这种温柔让他几乎热泪盈眶。
苏子玦说完话就独自站了起来,几步便拐到了一边的小巷子里去了,岳青迟急忙拿袖子拢了桌面上的银子迈着小腿追了过去。
所幸苏子玦没能走远,他跌坐在了巷子里,倚靠在墙上,见岳青迟走过来猛地转过头来,严重的红色更甚。苏子玦抱着头颅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岳青迟下意识退后了几步,等待苏子玦那边渐渐平复才敢小心翼翼走上前来。
“你……你没事吧……”
苏子玦将头枕在臂弯里,深深地呼吸了几口,但眼睛里的红色却是迟迟不肯退下去:“你还要跟着我吗?我发起疯来可能会杀了你。”
“我……”岳青迟心中怕极了,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不舍得离开,到最后干脆一咬牙扑到了苏子玦的怀里,颤着声音说道,“我还是要跟着你。”
他听见苏子玦似乎是笑了一下,之后伸出手在他的头顶揉了两下:“从今天起,我教你修道,三个月之内,你若是想离开立刻离开,三月后你再后悔我也无能为力了。”
岳青迟点了点头,半晌抬头问道:“为什么要修道啊?”
苏子玦支着墙壁站了起来,牵着岳青迟的手,一面向巷子深处走去,一面说道:“可能是为了逃跑快一些,以及逃不掉之后能活得久一些。”
“仙人,你的银子。”岳青迟举起另一只手,那边的袖子里塞着方才苏子玦留下的二十两银子。
“你留着吧。”
岳青迟跟着苏子玦的步伐,忽然觉得头顶一阵凉爽,下意识低头,却是两人已经走到荫凉处,再回头身后的阳光都被这荫凉挡在了外面。
……
岳青迟动了动身体,身上还是疼,分明没有一点儿外伤,但就是疼痛难忍,仿佛是除了皮肉完好,内里的骨头都被敲碎了一般,原来经脉断裂竟然是这种滋味。
他朦朦胧胧睁开了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梦到了过去。自嘲地笑笑,岳青迟便挣扎着坐了起来,手脚还是使不上力气。
“既要去修习这等劣质剑法,还不若我废了你。”三日前苏子玦的话还如在耳畔,话毕便直接捏碎了他的金丹,废了他的经脉,好在后来待要斩他手足的时候被玉碎拦了下来,不然今日他就没有什么手脚酸软疼痛的苦恼了。如今岳青迟的身体沉重非常,之前内含灵气的那种翩然轻灵荡然无存,自筑基之后便就辟谷这时候再一次体会到了小时候被饥饿反复折磨的感觉,他伸手摁住了自己的胃,仿佛这样就可以缓解一下空荡了三日的胃口。
岳青迟手按在胃上揉搓,却不慎碰到了怀里的一处坚硬,顿时愣了愣,转而伸手将东西拿了出来——那是四岁的时候苏子玦给他的那二十两,是刚刚还梦到了的温柔的二十两。
岳青迟冷笑了一声,将那包裹好的银子扔在了床上,脑子里不期然又想到了那年吃过的面。
甩了甩头,岳青迟起身拿着那包银子,转身去了二人住的小院子里面的茅厕。二人皆是修者不食五谷自然也没有秽物,那里也不过是空放着,岳青迟将包裹里面的银子悉数拿在手里一颗颗都丢了下去。
这么多年他是不是就会觉得等哪一日苏子玦的病好了,他便给他养老,这二十两也足够他们置办点儿什么好过活,而今看来这些空想都是无用,还不如拿来投了茅厕至少可以听见银子落地的响动。
——《青鸾迟远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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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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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玦回到玄凌宗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云台峰,他先是将覃无由——现在该叫做余佘了——送了回了扶苏峰,正好撞见余佘师尊季芸芷和他口中的云旌祖宗,二人正坐在院子里喝茶。
季芸芷是标准的大家闺秀。贵妇人的模样。扈云旌却是为人离经叛道甚是泼辣,俩人看上去仿若两个极端,但季芸芷只是看上去端庄柔弱,内里的光怪陆离的想法与固执比扈云旌还要强上许多。她也是一个法修,但却是水火双灵根,这样相克的灵根几乎可以说是极难把握,在大多数人那里都会选择废弃一条,不然修炼时候一旦灵根相克后果不堪设想。但季芸芷偏偏就两条灵根都修了起来,而且修为不俗。门下双灵根的弟子也大多都是相克灵根的。她与宋林池是双修道侣,也是宋远意的生母,本应也是万法峰,但因为宋林池主要是相辅灵根的修炼,而她修相克,故而单辟一峰以作区类。
扈云旌则是火灵根,是丹器双修,为人如同他的灵根一般火爆而张扬,但又不是无脑的莽撞,是而为多数玄凌宗弟子敬畏。同时他也算是罗云敷的半师。前面也说过,罗云敷是医丹器三修,医术方面是跟了她师尊姜笛,炼丹和练器就是从扈云旌那里学来的。至于为什么是半师,则是因为扈云旌从来只收那些只修丹器两门的——这也是为什么余佘要去追求扈云旌但却是只选择拜在了季芸芷门下。
苏子玦简明扼要地同他们说自己前段时间派余佘出去做了些事,季芸芷面上开去似乎有些不愉快,但毕竟不好对着苏子玦发作,便沉着脸看着余佘。余佘要待在玄凌宗也只好敢怒不敢言。
“行了行了,芸宝贝儿你别气了。”还是扈云旌出来打了圆场,“他这不是替真人办事去了,又不是偷跑出去,你还能生玄芜真人的气嘛。”
苏子玦眼角隐秘地抽搐,扈云旌这是骂他呢啊……他怎么记得自己是修真界第一人来着,果然富婆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吗?苏子玦第一次对自己的威严产生了怀疑,这些个长老弟子们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个战战兢兢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都去哪了……
还没等苏子玦有什么反应,扈云旌直接一溜烟除了扶苏峰,连带着还拐走了余佘,苏子玦下意识抬头看向了他们远去的地方,正好遥遥听到一句话:“芸芷,借你徒弟用用。”
用用?苏子玦瞥了一眼系统界面上面的鸳鸯谱任务,觉得自己的灵石应该很快就能到账了。
苏子玦也没在扶苏峰多留,也直接下了山,却是在外面迎面碰到了罗云敷。罗云敷周身气质更为灵秀,看得出来是已经结了金丹了。
“真人您回来了”罗云敷见到苏子玦,眼睛顿时一亮,两三步跑到了他的身边,仰头看着他面上皆是担忧的神色,“岳师兄前日入了心魔,至今还没醒过来。”
岳青迟入了心魔?苏子玦心中疑惑,这不应该啊,按照主角的资质,他突破元婴至少还需要十年。如今又怎么会入了心魔呢?
“青迟何时入心魔的?”苏子玦说道。
“就在两日前。”罗云敷说道,“当时岳师兄正在戎机峰同沈长老探讨剑法就直接昏迷了,沈长老一探才发觉是入了心魔。”
苏子玦了然,剑修本就容易心境不稳,倘若岳青迟习剑急躁了些,被一直虎视眈眈的心魔伺机侵入也说得过去。与此同时苏子玦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突破元婴的心魔,现在对岳青迟来说都不算什么,以他的能力都是可以克服的。
“青迟现在在哪?还在戎机峰?”云台峰是不会允许旁人进入的,而岳青迟在戎机峰就昏迷了,是以现在他不可能在云台峰上。
“还在戎机峰,入了心魔我们也没敢将他挪动太远。”
苏子玦点点头,转而又问道:“你此番来屠苏峰可是来找扈云旌的?”
罗云敷微微一愣,显然有些意外:“确实是,我来向师叔讨些丹药,此前炼制的固神丹用完了。岳师兄等着用药,现炼制恐会耽误。此前我去过师叔的熔炼峰并未碰到,向来应当是来了季长老这里。”
“她不在这里,你再去熔炼峰看看吧,不久前他刚离开。”苏子玦说完便御风向戎机峰方向去了,固神丹是用来固定神魂的,岳青迟如今居然大量需要,只怕是情况不似他之前推测的那般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