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看见老赵进来,哄闹的全班立刻安静下来,只剩下琐碎的低语。
现在看见老赵身后的俞烬走进来,琐碎的议论声顿时彻底地化为一片死寂。
俞烬看起来很吓人。
他的寸头剃得更狠了,几乎只剩一层浅浅的发茬覆盖在头皮上。他没有穿校服,像上学期一样酷爱背心,黑背心加黑短裤没有遮掩他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
他左手懒散地插在兜里,一只手随意地拉着背包肩带,虽是漫不经心的动作,可他的身高带有天然的压迫感。再配上那张冷脸和眉尾那处还未脱落的细小伤疤,这活脱脱一个揍人全看心情的不良分子。
老赵表情严肃:“历时一个月,我们班的人终于齐了。俞烬同学多次旷课违纪,按理应当开除学籍,当念在他态度诚恳,愿意改过自新,将处分更改为留校察看。”说完,他转头看俞烬,“俞烬,你有什么想说的?”
俞烬从教室后排收回目光,淡淡说了一个字:“嗯。”
全班:……
这是哪门子的态度诚恳,改过自新?
老赵深呼吸一口气,别过头,以“高三新征程,一切皆可能”为题目洋洋洒洒发表了一篇长达十分钟的即兴演讲。
期间,俞烬一直在旁边站着,目光冷冷地投射下来寻找着什么,像一把随时准备扫射的狙.击.枪。
多亏了俞烬的恐怖气场,平时没听两分钟就要打瞌睡的同学们全都聚精会神地被灌鸡汤。
“所以,大家勇敢地迎接挑战,奔赴未来吧!”老赵激情演讲结束,发现大家异常专注,以为自己多日的动员鼓舞没有白费。
正甚感欣慰,却忽然发现有一个人始终没有抬头。
“薛忱!”
喝了热粥后,薛忱胃疼稍微减弱了些,但依然脑袋又重又沉,趴在桌上不想动。
之前还觉得穿到这具身体里挺好玩,现在只觉得亏大发了,身体素质稀烂,亏他锻炼了这么久冲个凉水澡就感冒了,可真行。
“薛忱!起来!”
薛忱没听见,又或者听见了不想动。
厉华盛举手:“赵老师,他昨晚没睡好,而且——”
但老赵是个急性子,没听见后面的而且就打断了他:“副班长,你离他近,叫醒他。”
李峤立刻下座位,毫不留情地晃醒薛忱,语气并不客气:“喂,醒醒,薛忱。”
薛忱平时的起床气就挺重,最近睡眠不好和感冒加重了他这方面的金贵,他意识模糊地抬起头,眉头皱起,眼神可以杀人:“干嘛?”
李峤表情一变,胆怯地看向老赵。老赵看着这一幕,收起眯眯眼,严肃道:“薛忱,上来!”
薛忱眼神一冷,沉默着戴上眼镜,忽然看见讲台上老赵旁边站了一个人,瞬间从头清醒到脚底。
寸头,背心,冷脸,线条……
草。
这不是“余睿轩”吗?!
薛忱起身,一些同学转过头来观察他的表情。
厉华盛和陈顼他们几个也满脸担忧,不怕公开处刑,就怕薛忱趁着起床气,直接在讲台上和他打起来。
薛忱不傻,观察大家的表情,瞬间明白——这个杀千刀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男主俞烬。
离谱。
就特么离谱!
他现在心情很复杂,但是又不能立刻发作质问清楚。
“上来。”老赵说,“我听同学说,你想和俞烬打架。一直以来,你们两都互相看不惯对方是吧。你也上来。”
听见没!果然是俞烬!
薛忱沉着脸走上去,眼神几乎要杀了俞烬。
骗子,大骗子!骗人一套一套的,诅咒你也喝水呛死,然后被高三给轮一百零八遍!
厉华盛看着这场面:完犊子,这铁定得打起来。
薛忱走到讲台上,和俞烬半米之隔。
“离那么远干嘛?站近一点!”老赵说。
薛忱极其不情愿地往前挪了半步,沉眉,脸色铁青。
俞烬看见薛忱的表情,忽然觉得很好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全班视角:俞烬居然在冷笑,忱哥——危。
然后下一秒,就听老赵款款带笑的声音:“你俩握个手。”
第19章 握手
全班都安静如鸡。
老赵看戏似的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退到了一边去,把讲台的正中心留给了薛忱和俞烬。
大家很自然地把目光锁在了讲台上,感受他们互相对峙的致命气氛,大气也不敢出。
薛忱死瞪着俞烬。
俞烬也看着他,淡淡掀了下眼皮。
在座的各位:红果果的挑衅!
薛忱的脸又冷了几分。
在同学们的眼中,俞烬的眼神和气场还是一如往常的冷酷,但薛忱和他近距离相处了两周多,一眼就看懂了这个眼神——尼玛。他在笑。
笑屁啊。
以前觉得这张脸还挺帅,现在越看越腹黑。
薛忱心里咬牙切齿,但表面上只能尽量保持镇静,何况还要顾及小恶霸的装逼人设。
他不禁握紧拳头。
老赵看他们一直不动,发话了:“愣着干嘛?伸手啊。”
俞烬微不可查地扬眉,目光全程落在薛忱脸上,黑眸里的颜色如薛忱的发色一般深浅。
他懒懒眨了一下眼,缓缓伸手。
朝自己伸过来的手依然修长,是熟悉的骨节分明。薛忱想都没想,冷不防地大力握住俞烬的手,泄愤似的狠狠捏住往下拽。
他想趁俞烬不注意,重重拽着他的手捏痛他以后再酷炫地甩开到一边,然后潇洒地走下讲台,以无声胜有声来表达自己被欺骗的愤怒,顺便装个逼。
刚被握住时,俞烬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惊讶。
薛忱心里升起一种幼稚的得意:呵,捏痛了吧?
结果他刚拽到一半,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反握住他的手,明明力道不重,却顷刻覆盖了他所有力量并乘胜追击,成为主导。他原本牵拽的动作活生生地被打断,由于没控制好力道,身体也被俞烬的反向作用力带的身体微微前倾。
薛忱不禁往前挪了一步,肩轻轻撞在了黑板上。
由着这个动作,刹那间他们的距离被拉得很近了,薛忱甚至能看见他眼中有自己的倒影。
还有,可以听见呼吸。
一股温热的气流遥遥地穿越死寂的空气,喷在自己部分裸.露的肩臂。
他终于回神,看见俞烬眉角弯起。
——这是从俞烬鼻腔里呼出的无声嗤笑。
得意是吧?
薛忱微笑,冲俞烬露出眼里两弯月亮。然后在他走神的瞬间用全部的力量回握他,把他的手砸在了墙上。
然而,手依然握着,没松开。
“嘁”了一声,薛忱想要收回手,却发现挣脱不了。
薛忱再抽,抽不回来。
俞烬看着他,光明正大地抬起一侧嘴角,笑了。
老赵晲着眼:“呵哟,还扳起手劲儿了。”他的笑声里又溢出笑里藏刀的意味,“那你们再多握一会儿,我给你们计个时,不到三分钟不准停,如果要扳手劲儿的话谁输了谁留下来承包周六的大扫除。”
薛忱感觉脸丢到家了,冷道:“不握了,松手。”
老赵抢先说:“继续握着,不许松!”
俞烬始终没说话,但薛忱能感觉到他的五官和手都在发笑,虽然依然摆着一副大冷脸。
接下来的三分钟里,薛忱懒得挣扎。一是越挣扎,越显得幼稚。二是本来就有点不舒服,早没劲儿了,挣也挣不开。
薛忱死死瞪着俞烬,想象着自己手中握着一只大猪蹄,等待时间过去。
时间到。
老赵说:“你们以后要是在班里、在学校惹事,就给我继续握手。不过下一次就是去学校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的面握了。”看他们后面几分钟相处得还算融洽,老赵觉得这以暴制暴的方法还挺好的,“好了,跟对方说,进入高三,友好相处,共同进步。然后赶紧下去自习。”
薛忱没有感情地复述了一遍。
正要撒手,忽然感到掌心传来指腹轻轻的一握。
不,比起握,更像捏。
俞烬终于说话了,声音淡漠,只有四个字:“友好相处。”
不知是不是那一碰的缘故,心底痒痒的。薛忱一怔,猛然甩开手,下了讲台。
同时,在心底再次确认了一件事:体格因素,锻炼再久也是白搭,自己也打不赢俞烬。
-
俞烬的位置和薛忱一样,都在最后一排。俞烬靠窗,右边隔一个易染就是薛忱。
经过这一折腾,薛忱彻底没睡意了,连之前的头晕似乎也清醒了些。
他单手撑着下巴,透过额前的碎发悄悄往俞烬的方向看过去。
自己的桌上堆了重重堡垒,而俞烬的桌上则干净得一塌糊涂,除了一本他正在看的书。
窗外黑夜沉沉。
蝉鸣应着雀鸣,偶有微风拂入。
俞烬就那样端坐在椅子上,坐在夜幕与白炽灯分割线的边缘。
低头,沉眉。
隔绝整个教室窸窣的低语声,目光静静落在书页的字里行间。这个场景,与午后在家给自己补习的情形无意间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