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说到底,他也是有责任的。
“你刚才……干了什么?”墨时清回过神来,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入侵了他的大脑,似乎在偷窥他的记忆?
“读心术而已,不用担心。”秦述笑眯眯地回答,因为太费星力,加上个人隐私保护权之类的麻烦事,他其实很少会用到读心术,“说到底,当年的事情我也是要负一部分责任的,不如找个时间,大家坐下来,好好聊聊?”
少年一脸真诚地提议。
墨时清闻言,冷哼:“你太天真了!仙门中人若是能跟妖族和平共处,当年也不会闹得那么惨烈……”
“其实,你若是什么都不做,好好地待在梵空学院授课,如今这妖族和人类的相处,不也挺和谐的吗?”秦述纳闷道,最起码,学院里的果蔬精们因为开启了灵智,都被明文规定不允许被当做食材使用。
“那是因为你只看到了梵空学院,没有看到整个上大陆!”墨时清一脸愤怒,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叛徒。
秦述默然,如今这上大陆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他还真不知道,或许回头可以找师兄和师父打听一下?
“当年你选择了离开,今日,你最好也别插手!”墨时清几经挣扎后,落下一句狠话,化身直接从原地消失了。
随着他的离开,房间周围的结界也消失了。
天仍旧黑黢黢的,白天跟黑夜几乎没有区别。
秦述抬头望了眼天空,浓稠到化不开的黑雾,挡住了漫天星辰,他失望地低下头来,正准备回房间去,发现隔壁房间的人已经出来了,抬头,故作轻松地唤了声:“师兄。”
“墨时清来过了?”夏轲似乎早已察觉。
秦述没有隐瞒,点头道:“嗯,刚走。”
随后,他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跟对方讲了一遍,言辞间透着一股无奈:“师兄,妖族和仙门中人真的无法和平共处吗?”
“和平共处的前提是,双方实力相当,没有吞噬另一方的念头。”夏轲坦然道,最初的妖族,完全处于社会底层,被御兽宗那样的宗门压迫到毫无还手之力,之后又反弹太大,对仙门中人赶尽杀绝。
矛盾剧烈到不可调和。
千年之后,上大陆的仙门中人对待妖族的态度,依旧是畏惧、厌恶、戒备居多,他们能接受的只是连幻化人形都无法做到的灵宠,因为灵宠不会危及到他们的地位和性命。
“也就是说,上大陆依旧没有妖族的容身之所?”秦述目光一暗,想起师父曾经提过,妖族余孽苟延残喘,苟且偷生,那么生动的描述,他怎么就忘了呢。
夏轲望着他,心底闪过一丝心疼,却仍是坦白地摇头:“没有。”若非如此,当初在发现少年可能是妖族的时候,他和师父也不会那么紧张了。
秦述听到答案之后,顿时想起了自己在竹林小屋遇见白孟洋、裴远帆的情形,对方见他露出一双竖瞳,便以为他体内有妖兽血脉,吃他的肉可以大补。
这样可怕又愚昧的观念,恐怕是从千年之前传下来的,当年的御兽宗不就是做着贩卖妖族血肉的肮脏勾当嘛。
“师兄,我原本觉得,自己可以轻轻松松地摁死墨时清,这样一来,什么事都解决了。”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说的便是这个道理。这一场灾难的源头就在墨时清,只要将他拿捏住了,剩下的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
秦述说这话时,语气过于理所当然,以至于——
因为察觉到不对劲,半夜爬起身的陆瑄等人,纷纷傻眼了:“……”小师弟说话好生猛啊!
先一步得知秦述就是飞天大妖真相的楚循表示:“确实有些夸张了,不过我觉得,小师弟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此言一出,引来旁边三人的侧目。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夏轲沉默了片刻后,询问,毫无疑问,解决掉墨时清是最简单的办法,但水云谷外,笼罩着整个上大陆的妖气和怨气又该如何解决?还有那些妖化后意识不清的仙门中人,又当如何?
这些问题更棘手。
“那就坐下来谈谈。”于先生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显然,这个晚上,没有好好休息的人不止一个。
秦述和夏轲转身,看向于先生,恭恭敬敬地唤了声师父,随后转向另一侧的几位师兄。
一行人最终坐了下来,由于先生先开口,跟其他几个徒弟说了秦述的身世,随后是秦述的自我阐述,夏轲偶尔帮忙补充两句。
师门上下最举足轻重的几人,第一次坐下来会谈的结果是,包括楚循在内,五大仙门之首的其中四人,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一种三观碎裂又被强行拼凑在一起后的强烈既视感,令他们安静了许久。
许久之后,云梵站了起身,冷峻到面无表情的脸上,两眼直冒绿光地盯着少年:“小师弟,比剑吗?”
秦述:“……”早就听说北斗楼的楼主是个修炼狂人,常年闭关,甚少出现在人前,最大爱好就是跟强者比剑。果然是名不虚传!
“云梵,你坐下。”于先生板着脸,低喝一声,后者一声不吭地坐回原位,目光依旧落在少年身上。
秦述估摸着,这位云师兄肯定还会待着机会来找他比试的。
“小述,在你下决定之前,我给你讲个故事。”于先生犹豫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
这个故事不长,说的是上大陆的历史,于先生也没有说书先生讲故事的功底,描述完全不生动,甚至于有些枯燥乏味,说的还是人人皆知的历史。
这里的人人,自然不包括秦述。
秦述听的很认真,一个字都没漏,听完之后,若有所感。
师父的意思,他明白,上大陆的众多宗门,包括五大仙门在内,安逸了近千年,虽说是仙门中人,却将三教九流那些勾心斗角的伎俩学的七七八八,助长了大批歪风邪气。
裴远帆、白孟洋之流,也绝非意外,长此以往,这样的败类会越来越多。
“居安思危,若是不能在安逸中拥有防患于未然的意识,那就重新洗盘,推翻重来吧。”于先生呷了口茶,一脸云淡风轻地总结道。
闻言,陆瑄等人纷纷神色微妙,师父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估计会被那些仙门中人一人一口唾沫给淹死!
“多谢师父,我明白了。”秦述微微一笑,由衷地感激道,师父这是选择相信他的理智,明确地告诉他:想做什么,不必有太大的顾虑。
“待这件事平息之后,我会跟裘老头去商量一下,以后这梵空学院招生的规则也该改一改了。”于先生又道,脸上明显带着几许不满,近年来,学院的关系户是越塞越多,但凡人品过得去有些天赋的也就罢了,偏偏多的是什么都不达标的。
这一夜,很快便过去了。
天依旧没亮。
秦述单独离开了水云谷,变回原形,振翅高飞,一路朝着墨时清的藏身之所飞去。
先前交手的时候,他动了点手脚,在对方的化身上做了记号。
这会儿正好能循着记号找到墨时清的本体。
这是一间冷冷清清的客栈,里里外外没几个人在,赤风火鎏兽落地之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客栈的大堂里,一个身形奇怪的人影哆嗦了下,连忙往后逃去。
秦述瞄了一眼,眉头微皱:这好像就是楚循口中那个复活的“妖皇”?怎么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没一会儿,墨时清走了出来,脸色苍白无血地望着他:“你来做什么?”
“谈谈。”
秦述好奇地又瞥了眼他身后的人,这才看清,那根本不能算是个人,宽大的黑色斗篷下,青白交错的扭曲五官,流露出极重的妖气和怨气,他怔了下,惊讶道:“画天笔认你为主了?”
炼器师炼制的法宝、法器是分等级的,高品阶的可以认主,需要结契。
秦述炼制画天笔的时候,完全没想那么多,也一直没有结契认主,这才导致他离开之后,画天笔依旧可以被妖皇使用,而之后,画天笔丢失了他的气息,器灵自我封印,再也无法发挥出原本的实力,直至被仙门中人捡去当成了自己的法宝,再到后来,进入梵空学院的藏宝阁……
墨时清能使用画天笔,却只能激活一小部分的功能,譬如说:画皮。
秦述这会儿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他发现,那个藏身在黑色斗篷下的“人”,非人非妖,感觉更接近于他曾经给夏轲炼制的容器,而且实力很强,远在化神期之上。
“没有。”墨时清表情僵硬地回答,暗暗握紧了手中的画天笔。
这支笔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若非画天笔,妖族也不可能迎来一时的辉煌和巅峰岁月。
“画天?”秦述眼珠子一转,低声唤道。
原本藏在墨时清怀里的粗短黑笔感应到了他的气息,立马挣脱出来,飞快地飘到了少年面前。
还是那道稚嫩又细弱的嗓音:“主人。”
简简单单两个字,包含了说不清的亲昵和信任。
秦述望着那玄色笔身上,墨绿色流光隐约跳动的画面,眼眶微热,伸手,轻抚画天笔:“好久不见了,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