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先生这个问题，着实把大白萝卜给问倒了。
梦。
秦述从头听到尾，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到这个字眼上。
梦是什么？
是幻想，还是一种暗示？
他可以理解，那天大白萝卜自认受了委屈，不但没有得到裘老的袒护，反而受到惩罚，才会生出一种幻想，幻想妖族复兴，幻想自己翻身做主。
那么其他果蔬精呢？为什么它们也做了同样的梦？还有……他的梦又该如何解释？
他为什么会梦到魔教教主，又为何会跟对方感同身受，体会到雷劈的痛苦？
虽然这个问题，他早就做好决定，珍惜眼下，不过分纠结于过去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他仍然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个梦。
梦里的魔教教主似乎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因为他身居高位，却不知上大陆是何处。
那老掌门呢？他是真的不知，还是从头到尾都在隐瞒真相？
秦述这边陷入了沉思，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于先生已经将大白萝卜拎出了厨房，安排在院子里干活赎罪。
“你方才走神了。”夏轲正提着菜刀在切萝卜，刚从灵田里□□的萝卜，又白又胖，旁边摆着一碗剁好的排骨。
夏轲这做饭的手艺确实不行，刀工还算不错，做点打下手的辅助工作，基本不会出错。
正是因为这样，于先生才没阻止他，放心地坐在院子里监视大白萝卜锄草、翻土。
秦述垂下眼眸，轻轻点了下头：“师兄，你觉得梦是什么？”
夏轲不答反问：“还在担心大白的事情？”
先是遭遇了裴远帆、白孟洋的袭击，接着又被墨时清挟持，之后撞破了果蔬精们意图谋反的场面，被围堵到只能爬树求生。
光是想想，夏轲就觉得秦述这几天过得挺不容易的。
所幸，给他准备的储灵球已经完工，只差楚循的最后一道聚灵阵。
如果不是因为要审讯大白，耽搁了点时间，夏轲早就把储灵球拿出来了。
不过现在也不晚。
他放下菜刀，将手擦拭干净后，走到少年面前，从怀里掏出一颗质地精美的银白色镂空圆球，鸡蛋般大小，精美的花纹表面，流光溢彩，球体内部悬浮着一颗半透明的赤色玉石，一看就不是凡物。
“这个给你。”
“哇，好漂亮！”秦述惊喜地望着夏轲手里的圆球，脑中灵光一闪，“这是师兄给我炼制的法宝吗？”
“嗯。”夏轲微微颔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耗费了为数不少的珍稀材料，还有裘老贡献的离火圣玉和血月仙砂，才炼制出这件上品仙器。
专门为秦述量身打造的储灵球，即便没有灵根，他也可以依靠储灵球提供的灵力，修行符道、阵法、剑道，同时还能用来防身。
“这储灵球还差最后一道聚灵阵，等楚循回来之后，让他给你补上，以后你便随身带着它，即便遇到元婴期的修士，也不用害怕了。”夏轲淡淡地解释，望着少年满脸毫不掩饰的欢喜，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
“师兄，你真厉害！”秦述对这件法宝爱不释手，这样精致的小玩意，他向来就很喜欢，一想到聚灵球能帮他解决自己最困扰的问题，自然是再开心不过了。
“你喜欢便好。”
夏轲没有邀功，倒是有所感应的于先生凑到了窗口，一眼便看破了那储灵球的不凡，啧啧感慨：“小述啊，你这师兄可是差不多把自己的家底都掏空了，才给你炼制了这件上品仙器，你以后遇到什么好事，可不能忘了他。”
“嗯！”秦述重重点头，夏轲对他的好，他一直都牢牢记在心里，只是他现在能做的尚且不多，以后有机会了，他一定会好好报答师兄的。
于先生提点完秦述，便对夏轲招招手，示意他过去一趟。
“师父方才说，想吃排骨炖萝卜。”低声交代完，夏轲便立马出去了。
秦述连忙把储灵球放入兜里，洗手，接下了夏轲没干完的活，除了排骨炖萝卜，他还想再煮点其他的新鲜菜式。
第038章 废纸？
“夏轲，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于先生随手在院子里支起一个隔音结界，人往葡萄架下的藤椅上一躺，视线落在不远处正在卖力锄草的大白萝卜身上。
虽然果蔬精的异动起源于一场梦，这个原因有些荒唐，却不容小觑。
“事情需要进一步查证。”夏轲上前，拿起石桌上的茶壶，替于先生倒了一杯凉茶，不紧不慢道，“首先，要证实大白没有说谎；然后，调查它口中那些跟它一样梦到妖皇复活的果蔬精，在做梦前后，都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有什么共同的经历，从中或许可以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于先生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问道：“你觉得妖皇会复活吗？”
“不会。”夏轲斩钉截铁道，人死不可能复生，妖也一样。
他年少时，也曾幻想过让自己的父母活过来，一家人不分开，长大之后，懂事了，便不再幻想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传闻血灵献祭阵法能将逝去之人的魂魄召回，装入适合的容器，达到复活的目的，然而说到底，这‘复活’之人，早已面无全非，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
于先生赞同地点点头：“可惜世人看不透啊，墨时清执着于复活妖皇，可怜小述受到牵连。”
而一旦这个消息扩散开去，仙门中人或许有一半，会以“防患于未然”的理由，联名上书，要求五大仙门处置秦述。
于他们而言，秦述只是一个跟自己无关的小人物，牺牲他一人，便可保住整个上大陆。
这种自私自利的心态，偏偏是如今仙人中人的真实写照。
哪怕是五大仙门之中，也有不少人抱着这样的心思。
思及此，于先生不忍感慨：“妖族没落之后，仙门中人也越发堕落散漫了。”
夏轲闻言，并未反驳。
曾经他想不明白，师父为何要“躲”在梵空学院，宁可收他这种从未接触过修行的普通人为徒，也不愿再给那些背景深厚的仙门中人当老师，直到他进了天照门。
五大仙门之首的天照门，居然也和下大陆的那些凡人一般，会勾心斗角地争权夺利，会想方设法地往上爬，而真正静下心来修行的人，却是寥寥少数。
就像历年能通过守山大阵考验，顺利进入梵空学院的人里面，绝大部分都是跟上大陆的仙门中人相关的世家子弟，只有极少数，才是真正毫无背景的天纵奇才。
于先生沉吟了片刻后，道：“调查的事情，交给你带来的人负责即可。”
“是。”夏轲点头应道，随即取出传令符，将消息发了出去。
见他忙完，于先生又道：“半个时辰前，楚循给我来信了，说是已经和陆瑄前往下大陆，缉拿墨时清等人。你给天行长老传个信，让他配合他们行动。”
“好。”夏轲再次照办。
于先生最欣赏夏轲的一点便是：听话。
这听话自然不是毫无判断的愚忠，而是彼此间的默契，步调一致。
在同一件事上，夏轲的观念总能和他达成一致，譬如：对待妖族的态度。
但，也有例外，譬如说——
“小述有了你给他炼制的储灵球，灵力的事情不需要担心了，之后便让他留在药庐，我亲自去教他，学院那边的课程，暂时便不用去上了。”
“师父，这件事恐怕不妥。”
于先生有些意外：“哪里不妥？”
夏轲斟酌着回答：“师弟是否要去学堂听课，还是问一下他自己的想法吧。”
秦述第一天跟容枭枭去听课，就遇见了墨时清，可谓开局不利，之后三天里，于先生便让他留在药庐，每天给药草浇浇水，施施肥，负责一日三餐，然后便是读书、习字……
日程安排相当枯燥。
是于先生不会教人吗？
他收了那么多徒弟，几乎每一个在开头一个月里，干的都是些磨练心性的杂活，熬过去了，下个月便依据各人天赋不同，因材施教。
夏轲也是这么一路熬过来的。
当然秦述的情况特殊，他没有灵根，原先的时候，于先生即便有心教他，也难以入手，这才让秦述跟着容枭枭一块儿去听课。
“也罢。”于先生轻叹一声，这些天观察下来，秦述的心性如何，他已经看的一清二楚，夏轲会提出异议的原因，他大致也能猜到一些。
当年总是形单影只的夏轲，身边连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如今他看着秦述，难免会感同身受，想让对方在这学院里留下更多的美好回忆。
“回头你问问小述，让他自己选吧，我看他自学符道的时候挺上心的，宣纸上画出来的提速符也还有模有样的。”于先生没有说的是：他为了照顾小徒弟的面子，他特地没提醒对方，所有符纸，尤其是徒手画出来的灵符，必须灌入灵力才能起效。
不然，就是一张废纸。
夏轲听到这，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师弟用的符纸，不是师父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