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轻与姐姐关系最近,小时犯错都是大姐保他。
“壮实了。”大小姐眼里,时轻长多大还都是个孩子。 “好好和你师尊学本事,咱们家你不必忧心。时家要是能出个仙门中人,不仅是为子孙积福,更是为祖上添光。”
她转身掏出个糖纸包,塞进时轻手里,“桂花糖,刚巧前天买的。”
时轻接过来,这些话父母没对他说过,许是知道他从小顽劣,怕压得狠了适得其反。但这姐姐了解自家弟弟,知道他本质很好,也很有担当。
“我知道了姐。”时轻笑笑,看外面夕阳渐沉,算着也该去叫师尊一起用晚饭。
凡界人讲究团圆,有时吃饭不在于吃进肚里多少,而在于围坐一起的氛围。
可这些师尊知不知道?
时轻手里拿着桂花糖,步子有些急的向偏院走去。
夕阳渐浓,暖金色阳光铺洒满地。院子里梧桐树叶如巴掌大小,微风下忽闪着耀耀光辉。
他走进小院,窗子没关,离好远便看到师尊伏于桌案,树影斑斑驳驳,将星点暖辉投在苏云洲身上。
他素来面上清冷,为人也太过谨慎刻板,此时这般随意伏在桌案上,竟让人觉得恬静乖巧,像只懒散的小白猫。
时轻轻手轻脚走进门,见他指尖还夹着根笔,墨已然干了,顺着那纤长玉指垂在桌角外。
他悄悄将笔抽走,无意惊扰到梦中人。
苏云洲肩膀抖了下,乌长睫羽忽闪,睁开眼,脸上满是朦胧睡意。
“师尊,太累了吗?”时轻转身倒杯热茶递了过去。
“你何时来的?我竟不知。”
“刚进门。”时轻将手里油纸包放下,“我们这的桂花糖,师尊刚睡醒,等下再吃。”
苏云洲眸光瞬间亮了,看看桌上鼓涨涨的纸包,视线就那么定在了上面,然后一口一口喝茶。
时轻瞧在眼里,竟有种于心不忍的感觉。他上前打开纸包,桂花香气连带蜜糖甜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拨开一颗,递到苏云洲面前。
苏云洲毫不犹豫接过,送进口里。甜味似能安抚心神,连暖意也随之而来。
“师尊,这一包足有一斤,万不可一次吃完。”有了上次的经验,时轻觉得这件事必须提前交代下。
苏云洲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眼看日暮西沉,晚饭应是已经备好。时轻磕磕绊绊解释一番,说他们这都有这样习俗,就是回到家要一起吃个团圆饭,希望师尊也能参加。
“当然,师尊要是觉得别扭,在这休息也可以。”时轻期待地望着他。
苏云洲打心底是不想去的,人多的地方让他无所适从,但一抬眼却对上时轻目光。
“那个……我家人也想与师尊,一起吃个饭。”时轻说出这句时,总觉得哪有点别扭。但头皮一硬,脸皮一厚,说都说了,大不了被拒绝。
苏云洲沉默片刻,空气里是越来越浓的甜香气,他缓缓起身,点头应道:“好。”
第13章
时轻带苏云洲来到宴客厅,厅内摆了张大圆桌,时老爷坐在正位,时夫人坐右手边,左手边空出两个位置,接着便是姐弟兄妹三人。
“仙尊这边请。”时老爷起身招呼。
大家等他二人落座,时小妹瞪眼盯着哥哥口中那位师尊,心差点顺喉咙跳出去,小脸蛋则红得像抹了胭脂。
时家长姐见小妹眼睛直勾勾盯着人家,便悄悄在桌下拉了拉她衣袖。
苏云洲落座前,先对时老爷和夫人颔首,声音清冽道:“苏某多有叨扰。”
“哪会啊。”时夫人忙招呼他快坐,“仙尊不必客气,把这就当你自己家。”
时轻咳了一声,他之前交代过,说师尊不爱言语又喜静,吃饭时大家话都少点。而且师尊本不吃凡界食物,过来一聚仅是出于礼貌。
所以落座后,众人便都闭了嘴。厅内格外安静,大家连嚼东西都刻意轻了几分,反倒将时轻声音衬得更加明显。
他往苏云洲小碗里夹了三块排骨,“我娘亲自下厨做的,师尊尝尝。”
又起身夹了块萝卜糕,放下筷子又给盛了碗松茸汤,然后便侧头眯眼瞧着他师尊吃。
“怎么样?比那家店里味道好多了吧?”
苏云洲咽下口中排骨,轻轻点头。
时轻立刻来劲,又夹了好几块,眼瞧碗里瞬间堆得小山一样,却还不见时轻收手。他眉头微锁,低声制止,“够了。”
“噗”二少爷没忍住笑出声来,三弟简直就是热脸贴冷屁股,贴得都快带响了。
时轻横眉瞪了他一眼。
时夫人见有些尴尬,便笑了声,和和气气问苏云洲道:“仙尊可曾婚配啊?或者可定了婚约?”
时轻紧着跟他娘使眼色,但常年在家中无事的妇人,也就能问出点家长里短,让她问别的,她还真不会。
苏云洲放下筷子,面上倒没不好看,“未曾婚配,也无婚约。”
时老爷示意夫人别再说话,自己端起酒杯敬了过去,苏云洲也拿起酒杯。
“小儿生性顽劣,又不学无术。在您门下有哪里做的不合适,您尽管管教。”
苏云洲似含水雾的眼睛眨了眨,“他很好,没有不合适。”
时轻先是怔楞一瞬,随即心花怒放到满溢,小雀跃立即扬在脸上。
师尊夸他了!师尊居然在自己家人面前,公然夸他了!“我……我还有很多不足,只要师尊不弃,弟子日后定会更加努力。”
这顿晚宴吃得还算一团和气,直到亥时大家才散去。不管别人什么感觉,反正时轻是乐得合不拢嘴。
庭院里已点燃一排地灯,苏云洲在前面走着,时轻背手跟在身后,抬脚踹踹探出花池的小草,低手摸摸刚开出骨朵的小花。
眼瞧就要走到师尊住的别院,时轻终于追上两步,“师尊,在我家屋顶能看到半个聊城夜景,还、还挺美的。”
苏云洲停住脚步,微微侧身。
“就在这座阁楼上。”时轻指了指眼前三层阁楼,然后脚尖轻点,飞身到房顶。
苏云洲也跟了上去,夜空下,聊城灯火通明,宛若明珠,与夜星交相辉映。一条条街都是开门营业的商铺,人流涌动,比白日还要再热闹几分。
时轻站在屋顶上,偷偷侧目看苏云洲,哪料身形一晃,脚下瓦片松动。
“小心。”苏云洲沁凉的指尖紧紧抓住时轻胳膊。
时轻嘴角扬起抹尴尬笑意,“瓦片有些松,我们坐下吧。”
屋顶上一阵夜风掠起,撩动衣摆,吹动发丝。
时轻双手撑在身后,望着这片生养他的土地。“师尊,谢谢你能陪我来聊城。”
“你的家乡很美。”苏云洲用手臂环住膝盖,将这里的一点一滴装进眼中。
院子角落忽然传来阵“嗷呜嗷呜”的叫声,哼哼唧唧像是几只小奶狗。
时轻从上面瞧过去,“那是家里的大白,前短时间刚下了五只小狗崽。狗崽还没断奶,大白一出去它们就会在窝里叫。”
苏云洲看一道白影钻进花池,他家中曾经也有一只灵犬,名叫“猎风”。他盯着那道白影,“猎风也是通体雪白。”
时轻转而看向苏云洲,“猎风?师尊的灵犬吗?弟子怎么不知?”
猎风是苏云洲父亲年轻时去妖界驱魔捡回来的,他儿时仅存那点记忆,几乎都是与猎风在一起。灵犬很通人性,陪他玩耍,陪他度过一个又一个独眠的黑夜。
“在我十七岁时,猎风随家父去无鸠谷,也再没回来。”
时轻知道,一百二十年前正魔大战,是苏云洲心底最深的伤。平时在凉砀山内,无人敢提及此事。他一时语塞,竟不知该怎么安慰。
小奶狗还在下面“嗷嗷”呜嚎,时轻起身,说了句,“师尊等我下。”便向院内飞去。
待他再站在屋顶时,怀里竟多出个肉乎乎的小毛球。
苏云洲看着时轻臂弯里的小东西,毛球拱拱鼻子,抬起胖脑袋,粉嫩肉垫朝他的方向抓了抓,“嗷呜”“嗷呜”连声轻叫。
“它好像更喜欢师尊呢。”时轻用手指挠挠毛球炸起的茸毛,胖脑袋居然扭过去,张口咬住时轻手指。
毛球动作顿住,这味道似乎有点不对。胖脑袋向后缩缩,粉白舌头连吐几下,又转头向苏云洲撒娇,扭着肉呼呼的身子,将两只爪垫都对他抓呀抓。
“嗷呜嗷呜”“嗷呜嗷呜”
苏云洲眉眼柔情,散漫笑意在脸上扬起一瞬。淡若云烟飘散,美如昙花一现。
时轻怔怔看着,那个笑扰得他神思混乱。少年本就萌动的心,似被轻羽撩挑,瞬间怦然。
“师尊喜欢?”
少年的小心翼翼被放大数倍,止不住的雀跃让他想靠近,再靠近。
心中那朵悬在冰峰最高处的花,仿若正慢慢展露柔情,缓缓绽开,暖阳四溢,芳香沁心。
苏云洲从他手中接过奶狗,小毛球瞬间变得温顺乖巧,肉爪子抱住一根玉指,粉嫩舌头一下下舔着。
摸摸它的后背,毛球居然一咕噜,露出软乎乎的肚皮。
苏云洲鲜与小兽接触,当年家中猎风比他身形大出几倍,从没翻出肚皮撒过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