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潋被他这忽而疾声厉色忽而讨好卖俏的转变唬得一愣一愣的，只好端起那什么味道都没有的茶一口接一口的喝。
谈判这样费脑子的事情还是交给夏有初去做好了。
“仙尊这是何意？”夏有初也端起茶杯，意思意思的小酌了一口，一双眼躲在杯子后面警惕的打量着聿羲仙尊。
聿羲仙尊嘿嘿笑了两声，一双干树皮似的手搓来搓去发出摩挲的声音。
“不瞒你说，我对这个灵符一道修习已久，无奈这一道荒芜已久，几乎没什么人修习。”聿羲仙尊叹气道。
“早就听闻招摇山曾经出过一个修习灵符的女君，叫...叫什么清和来着？”
夏有初道：“正是生母。”
聿羲仙尊这下更高兴了，就差没握住夏有初的手涕泪相见了。
“可惜我那时候在闭关，等我出关之时，这位女君已经玉殒了。”聿羲仙尊惋惜的摇摇头，又抬起眼来看向夏有初道：“我看过清和女君制作的灵符，那可真是巧妙啊。”
“没想到你这小丫头竟然承袭了母亲的衣钵吗？”
夏有初不言，只把玩着手里的茶杯。
聿羲仙尊嘶嘶吐了两口气，几乎要把手心的老皮都搓下来了。
“你也看出来了，我这哪里是什么九天云宫，就是我瞎布的一个阵法而已。”
聿羲仙尊说到这里不无惋惜的道：“谁知道竟然就是这样一个阵法就骗过了万仙集会上那么多的修士，由此可见，灵符一道实在是衰败到无可救药了。”
“为何要布下假的九天云宫？”夏有初问道。
聿羲仙尊叹气，无奈的仰头道：“这世界上若是真有九天云宫，真有神仙我也不用那么费尽心思了。”
“就是因为没有，所以才想方设法的要叫世人畏惧。”聿羲仙尊道：“像你这样的年轻修士若是对修炼一途都失去了兴趣，那我修仙界岂不是更加前途渺茫？”
“总要叫这些人心怀畏惧，知道这世上是有神明的才好啊。”
夏有初眼眸一转不再多言，只安静的看着他。
“妖族和凡间如今势如水火，我不能坐视不理，方才多有冒犯也是我忧心太过。”聿羲仙尊转眼看着荀潋，难得的用称得上柔和的语气说道。
荀潋倒没什么，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在意。
“我一人的力量总归是有限的，若是能将未来修仙界的好苗子都收在我门下，有我传授高深的术法，想必在日后对妖族的一战中要有些帮助吧。”聿羲仙尊说到这里，面上竟然浮起一丝颓败之气。
“修仙界安逸了几万年，无数术法道途都荒废了，和养精蓄锐的妖族真的对上只有一个惨败可言。”
夏有初道：“仙尊费心了。”
聿羲仙尊摆摆手道：“也没什么，在其位谋其政罢了。”
“我一生十分顺遂，谁想到临到这快要羽化之时才遇上这样的大事呢？”
羽化？
荀潋好奇的问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不是已经羽化登仙了吗？”
聿羲仙尊横了她一眼道：“一看就是个不认真听课的，我刚才说了现在的天下没有神仙，我羽化个什么呀羽化。”
荀潋把嘴一嘟，沉默下来。
“那您留我们下来，是有什么打算？”夏有初终于问出这最关键的一句。
聿羲仙尊闻言又开始搓手，他嘿嘿笑道：“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就爱钻研灵符，你若是肯教我，留下这个丫头也不是不行。”
聿羲仙尊抬手一指荀潋道：“不过嘛，在妖族之祸结束之前，她不许下界去。”
第五十五章
这话说得在理, 也不算为难人, 对于荀潋这样的特殊身份来说已经很是宽容了。
荀潋空着脑子听完这一番话, 心里竟然前所未有的松了一口气。
能够不牵连夏有初的同时她还有自保的能力，荀潋想她是愿意的。
夏有初握着荀潋的手不说话, 垂头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聿羲仙尊把条件一抛出来也不急了，耐心的坐在一边喝茶, 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 荀潋就有些不自在。
“师姐。”她轻声唤了夏有初一声，夏有初没反应，不知道是听到还是没听到。
“不下界就不下界啊, 凡间也没什么好玩的，和师姐在一起的日子要开心多了。”荀潋被夏有初握着的手左右晃动了一下，表示她同意聿羲仙尊的条件。
夏有初终于回过神来, 她看向一脸忧心的荀潋，心里忽然就很烦闷。
她想, 这是为了什么呢？
做修士为什么比凡人要多那么多的痛苦呢？
桎梏太多, 多到她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荀潋眼神清澈的望着她，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夏有初有点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便伸手微微挡住了。
“小荀...”夏有初喊出口, 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只能看着她的眼睛发呆。
荀潋道：“师姐怎么一下子变得这样优柔寡断？这可不是我认识的师姐。”她笑着说话, 一点也觉得委屈。
夏有初思索许久，终于在荀潋的目光下点头, 答应下来。
聿羲仙尊一蹦三尺高，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好好好。”他迭声道：“你放心我这地方安全得很，她若是不想卷入妖族的是非，在这里是最合适不过的。”
夏有初闻言心里总算是好受了点，不能下界虽然不太自由，但是能避开妖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多谢师父。”
聿羲仙尊摆手道：“谢什么，我才要叫你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我灵符？”他一说起灵符，眼睛都放光。
夏有初却没什么心情，她牵着荀潋站起来道：“再说吧。”
聿羲仙尊很聪明的转换了个话题，他看着荀潋道：“你这个小妖族似乎有几分本事，我听闻你修炼出了妖火，不知是真是假。”
荀潋不做声，小手一翻，一团幽蓝的火焰就从她掌心冒出来。
聿羲仙尊有些惊讶，仔细打量了一番那团火焰。
“嘶，还真是不一般。”聿羲仙尊直起身子又问道：“你的原形呢？”
荀潋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生来就是人的模样。”
聿羲仙尊闻言皱起眉头，沉思的捋了捋胡须。
“生来就是人的模样？”他把这句话咬了一遍，半晌才道：“莫非你这丫头还是什么上古的妖族血脉么？”
“上古妖族？”夏有初问道。
“传闻上古时期的妖族天生妖力强大，生来就化作人形，除了血亲没人能看透他们的原形。”聿羲仙尊解释道。
“不过三万年前那场大战中不知陨灭了几多的大能，妖族修仙界都损失惨重，妖族最出名的两大上古妖族消失无踪。”聿羲仙尊说到这里又问荀潋道：“你长妖骨了吗？”
妖骨对于妖族来说是个不可随意提起的秘密，世人忌惮妖骨的强大，又觊觎妖骨赋予妖族的力量。妖族为了自保，是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提起妖骨之事的，甚至世人都不知道妖骨长在哪个地方。
但是荀潋不知道，她记事起就在凡间长大，对于妖族的事情实在是知之甚少。
“长了。”荀潋点头道：“有两寸余长。”
聿羲仙尊又思索了一会儿道：“不应该啊，若是上古妖族，妖骨生长是奇快无比的，书上记载一万年不到的时间就可以长齐。”
荀潋听见聿羲仙尊的话来了兴趣，她好奇的问道：“长齐了妖骨会怎么样？”
聿羲仙尊道：“你一个小丫头就别做梦了，能长齐妖骨的妖族比凤毛麟角还少，妖骨长齐，万法无用，是真正的通天彻地之能。”
荀潋听着新奇极了，又追问了句：“仙尊能看出我的原形吗？”
聿羲仙尊神神叨叨的围着荀潋转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没看出来。”
...
荀潋就这样留了下来，和别人不一样，她不是聿羲仙尊的弟子，她的身份依旧是夏有初的小童子。
旁人也会有疑惑，凭什么聿羲仙尊就让这个小童子留了下来。
不过荀潋也不知道是收了性子还是懂事了，突然就一改往日在招摇山上闹腾不休，捉鸟逗狗的脾气，整日在院子里呆着，也不出门。
徐京墨打趣的称她这是大家闺秀的做派，荀潋对此很是嗤之以鼻。
比起徐少主，她可不敢说什么大家闺秀。
徐京墨因为上天梯一事不知怎的得了聿羲仙尊青眼，把他留在了上界。
这下几大仙门都有弟子拜入聿羲仙尊门下，修仙界的格局一下子前所未有的平衡起来。
荀潋后来想过，聿羲仙尊当真是个很有智慧的人，他懂得如何将天下这局棋布好，每一颗棋子都落到他应该在的位置。
但是那个下棋的人不是聿羲仙尊，上天自然会有一双无形的手来执棋。
只是聿羲仙尊神机妙算，却还是没能算过老天，他一时意动留下来的她成了这场棋局里最大的变数。
在上界的生活是很平淡的，初见时惊奇的风景慢慢也看腻了。
弟子们倒还好，每日里忙着上课修炼，完成聿羲仙尊千奇百怪的课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