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摸了摸方霍眼皮,道:“你没睡好啊?”
方霍含笑看他一眼:“转移话题?”
“没有,”秋陆磕磕绊绊的道,自然不会跟他说这个中缘由,“我喝醉了嘛,瞎说的。”
方霍眉毛浅浅攒着,看着像对他的回答仍然不太满意似的,秋陆心里一蹦。
靠,这是记起仇来了啊。
也是,男人年纪再小毕竟也是男人,对于被人说“老婆跟人跑了”就跟被带了绿帽子意思差不多,自尊心肯定受不了。
再说了,方霍也不小了。
秋陆扫了一眼他撑在自己身边那条胳膊上明显的肌肉线条,不是很走心的拍了他一波马屁:“我们小霍这么帅,学习又好,样样都好!怎么可能会这样呢,对不对?我乱说的嘛。”
说完都被自己尬的牙酸。
方霍倒是笑了,点点头,道:“嗯,我要是有老婆,可不能让他跑了。”
秋陆点头如捣蒜,接着举起一只手发誓:“我保证,我以后都不喝酒了!”
方霍:“这话你起码说过二十遍了吧?”
秋陆急忙道:“我这次是说真的!”
方霍装作信了的样子,没再多说什么,起身背包准备出门了。
秋陆也跟着站了起来,盯着自己的脚,在屋里走了几圈。
那玉其实不大,十分精巧细致的一个,是被红线从左到右横着穿过的,虽然缠在脚踝上,但也并不影响走路。
而且缠的人手法不错,绕在他脚腕上,不松不紧,使得刚好不会下坠,也不会勒到皮肉里。
秋陆在心中啧啧感叹了几句醉酒后的自己虽然疯但疯的也算有章法,单脚跳了一下,抬眼一看方霍正要出门,忙道:“等等,我送你?”
方霍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淡了些,破天荒的拒绝了:“不用了。”
“啊?”
他走到门口,又补了一句:“我今天晚上有点事情,陆哥你也不用来接我。”
“……”秋陆愣愣道,“哦。”
他目送着方霍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然后在原地发呆了很久。
往常就连撒娇的手段都能用上,就是非要他送他出去的人,今天竟然说不用?还推说晚上有事,他能有什么事?
秋陆默默的想,难道还在生气?
是因为昨晚他说胡话,还是因为他又喝酒,或者说,还在生他没一口答应跟他一起去B市的事?
这不是还得考虑考虑嘛,哪能说走就走的。
方霍真是越来越小心眼了,秋陆想。
-
十方那边的人事办事效率很高,没几天就公布了面试结果,做了海报,贴在一个放在一楼大厅的移动的布告栏里。
秋陆去看的时候,正好看到上次面试遇到的那个壮汉,一见他就很兴奋的拍着他肩说,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
秋陆省去了挤进去看名单的事,说了句谢谢,又听他絮絮叨叨的在自己耳边继续八卦:“我早听人说这家公司背景很深,后面是某个大家族,是这次来C市,也只是十方带着钱过来打前锋,真正想要的还是这一带的沿海运输线。”
壮汉顿了顿,又看秋陆好像对这些不太感兴趣的样子,换了个话题:“办公室在八楼,我们一起上去看看?”
秋陆的工作内容很单一,就是作为修理团队的一员随时待命,为十方遍布在各地的工厂机器提供维护和修理。
这事情说难也不难,唯一的缺点就是上下班时间不定,不管风吹日晒,一天有一半时间都是呆在外面的,因此办公室这种地方也只不过成了个放水杯和偶尔午休的所在。
秋陆跟领班的在外跑了三天,终于碰到没什么活干的一天,百无聊赖的呆在办公室看杂志,一边听同屋的几个大姐聊天讨论是翻盖手机好还是滑盖的好。
过了一会儿,他出去接水,一抬头就遇到了上次面试他的那个考官。
他正想着该叫这个人什么,那人就先开口了,笑着道:“唷,是翡翠小哥啊。”
被这样叫,搞得仿佛他是个隐藏富二代,秋陆尴尬的笑了笑,道:“领导好。”
“叫我陈总就可以了,”男人摆摆手,又扫了一圈他脖子,“今天没戴?”
秋陆下意识的把脚脖子往后缩了缩,不过他穿的是长裤,外人根本看不出来,他回答道:“没有。”
陈总笑了:“知道东西贵了,带出来怕被抢?”
秋陆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干笑了两声,陈总也没再说什么,拍拍他肩膀走了。
回到座位上之后,又想起刚刚大姐们讨论手机的事情,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工资,觉得也可以考虑买一个,重温一下信息时代的便捷。
也顺便给方霍买一个,那样,以后他再接方霍,或者方霍来接他的时候,就不用提前等那么长时间了。
不过他又想,但是一出门就看见他等在那里的样子,感觉也还不错,不知道方霍是不是也这样想。
-
彭泽从没见过像方霍这么难对付的小孩子。
他又抬头打量了一眼眼前脊背挺的笔直的少年,又觉得不应该叫他小孩子了。
方霍还没满十八岁,生的肩宽腿长,下半张脸的线条很锋利,隐约有方正信的影子,但眉眼却跟方家人惯常的单眼皮高眉骨完全不同。
他眼睛形状很漂亮,眼皮也双的很明显,睫毛更是长的过分,眼睛垂下来后,如果只看静态,会觉得他只是一个温和无害的男孩子。但一旦动起来,就平白多了一丝锐意,整个人像打磨好的利器,亟待出鞘。
彭泽猜想他外貌中无害的这一部分来自他母亲的基因,不由得心生一丝鄙夷,只是面上依然看不出来,和颜悦色的道:“坐吧。”
方霍把包放到一边,淡定的在一旁坐了。
彭泽扫了一眼他那个市价最多不超过五十块的包,心想,不知道他那个妈知道他儿子现在过的是这样的生活,会怎么想。
方正信的情妇温雨琴,在两个月前,连平日里打牌玩的筹码都是这个包的价格的几十倍。
说起来,要不是因为他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妈,方正林也不会想到派他找到C市来。
两个月前的一个深夜,载着方正信和他正经儿子的车开上一座大桥,因不明原因导致的追尾而双双遇难,一个当场死亡,另一个躺在重症监护室用价格高昂的仪器和药品吊着,咽气也只是时间问题。
为了避免引起方氏股价波动,这一重大新闻至今没有见报,更别提消息传到C市这种偏僻的小城市里来。
原本董事会的大部分人也被蒙在鼓里,温雨琴却不知道从哪听到了消息,又或者只是因为方正信死了,她的卡上再没了稳定的经济来源,无法再继续维持阔太太的生活,一下子乱了神,记起自己还有个儿子能当筹码,着急忙慌的跑去找人,当场就被方正林扣下来了。
能说的都被逼着说了,却没什么有用的,翻来覆去的只是提“那是他亲儿子”和“留给了他东西,成年后就能拿到”。
方正林让自己的属下彭泽去C市找那个私生子,临走前,话还是交代的很好听的,“大哥唯一的骨血,流落在外像什么样子。”
原本彭泽觉得这事很简单就能完成,C市那地方他知道,来了也果真跟想象中一样,破旧的城市环境、落后的经济和教育条件,只要是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拒绝回到S市。
可方霍偏偏真的就好像不太正常,不仅不愿意不说,拒绝的理由也很令人匪夷所思,他说什么来着?哦,“我还要高考。”
彭泽当时就笑了,看着少年面无表情又一本正经的脸,想,鸡生的儿子,脑子还真跟正常人不一样。
原定三天干完的事情,他在C市跟方霍耗了快半个月,不过好在十方刚在C市落了地,他就当顺道考察一下附属公司的运营情况了,也不着急,慢悠悠的跟这位私生的小少爷打太极。
彭泽觉得方霍这人也挺有意思,若是头一天跟他说好让他第二天去什么什么地方,方霍必然假装不记得,但如果彭泽亲自去他学校门口堵他,他也看不出什么抗拒,很自然的就跟着走了。
厚重的实木门在两人身后关上,整个室内一片昏暗,有人按亮了灯,紧接着便退到一边站着去了。
彭泽抬头看他一眼,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道,“方少爷,我是你二叔的下属,也就是整个方家的下人。您是少爷,不用这么拘束。”
其实方霍面上根本看不出拘束,只是没什么表情的静静坐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这是他对不熟悉的人惯常用的态度,彭泽对他认识不深,自然不了解这一点。
方霍闻言笑了笑,道:“还好。”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
从刚刚进来时,他就觉得奇怪了,这地方说是普通娱乐场所,但又分明处处透着不正经。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彭泽看了他一眼,不等他答,又自顾自的说,“这是‘乐巢’,我们在地下一层。”
说起乐巢,彭泽颇有些眉飞色舞,“小城市也有小城市的好,就是这样的生意总是更方便做一些,不怕查。虽然市场小了点,但只要是人,就有寻欢作乐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