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噎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林映雪又问道:“你允许我拒绝吗?”
男人微微一笑,道:“当然不允许,小洛,你不要再胡闹了,不然爸爸也是会生气的。”
此情此景,无夜恨不得杀了那个男人,更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自己对林映雪干过的那些事,和这个男人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一个打着爱他的名义,一个打着爱另一个人的名义。
然而这里面的一切,无夜都不能伤害。因为这一切人都不是真正的人,而是过往在林映雪脑海中形成的虚影,对他们的伤害,其实就是对林映雪的伤害。
男人看着林映雪,丝毫不为这几日的非法拘.禁感到抱歉,反而厚颜无耻道:“你要知道,给你拖这些日子,都是爸爸对你自己意愿的尊重,爸爸完全可以勉强你,但是没有勉强你,因为爸爸心里是爱你的。”
无夜又觉得自己脸上被狠狠抽了一耳光,脸疼得要命。
自己把林映雪强抢回来关着的时候,心里想的也是自己爱他,明明可以强要他却因为所谓的爱情等着他心甘情愿回心转意,但是……这所谓的爱情什么也没有给他,只给他带来了暗无天日的囚.禁,还有随之而来的痛苦和烦恼。
怪不得他对凌虚台和林饮冰那样信任和依赖,原来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缺一个好父亲和好哥哥的爱;怪不得他对自己那样排斥,因为自己就是他心理阴影在另一个世界的延续。
林映雪淡淡地笑了一下,好像冰天雪地里,独自绽开的一朵小雏菊。
笑起来明明很好看,但是戳痛人的心。
无夜发现,每一次林映雪悲哀或者无奈到了极点的时候,他不会生气,也不会流泪,只会淡淡地笑一下。
可是,过去自己已经不知道惹他这样笑过多少次了。
看到林映雪的微笑,男人皱起眉头,似乎也有些迟疑了。
突然,一个仆人匆匆走进房间,对男人耳语了几句。
男人大惊失色,命人把林映雪直接架了出去。
林映雪没有挣扎,他知道反正也反抗不过。
黑猫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跳下来,呲溜一下窜出房门,紧紧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此时,黑猫脑海中已经一片空白,实在不敢想象林映雪都经历过一些什么事情。
男人把林映雪带到医院里,强行推到床上。为了防止他挣扎,把他的手脚拉开,手腕和脚踝都用布带绑在床的四角上。其实林映雪并没有挣扎,连吭声都没有,但他们还不放心,用布条把林映雪的嘴也塞住了。
一根又粗又长的针直接扎入了林映雪手臂上的血管,鲜血顺着针尾连接的导管,源源不断地外流。
林映雪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
导管的另一头,对面的病床上,林映雪那位素不相识的哥哥仍然昏迷不醒,需要大量输血。
林映雪生来就比寻常人体弱,这样下去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男人担忧地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儿子,回头看了看林映雪,道:“等会儿爸爸会让人给你送补血的药来,你一定要乖乖吃,不然会撑不住的。”
林映雪闭上眼睛,看都没看男人一眼。
男人此刻关心的自然不是林映雪本人能不能撑住,而是他万一撑不住了,自己昏迷不醒的儿子怎么办,还怎么挽救。
当他们把林映雪绑在床上的时候,黑猫就想冲上去制止。可这里的一切人物都不能伤害,它们都扎扎实实地活在林映雪的识海之中,伤害任何一个人都是在加重对林映雪的伤害。
这一切都已经发生过了,就算现在出去阻止,也永远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
黑猫忽然觉得十分无力,好像一切都陷入了一个死局。
如果自己冲上去,想把林映雪带出来,会伤害林映雪;如果自己不冲上去,任凭事态按照原来的方向发展,只会越来越糟糕,林映雪就永远无法从这巨大的阴影里走出来,直到被自己内心深处这巨大的阴影吞噬,然后,被残魂占据。
好在那男人和医生都只看了一会儿,就都打算出去了。
“嗯?”男人的脚步刚要踏出病房,低头看到一个黑黑的影子,问道,“这里怎么会有一只猫?”
听到“一只猫”,原本躺在床上好像死了一般的林映雪睁开眼睛,往男人目光所指的方向望去。
黑猫立刻“呲溜”一下夺窗而逃。
男人冷冷地看了一眼半开的窗户,识眼色的仆人立刻上前去把窗户关好卡上。
男人走出病房,皮鞋踏在地板上的清脆响声越来越远。
林映雪仰头望着眼前雪白的天花板,微微勾起唇角。
不断的失血,让他觉得眩晕。
昏沉之间,好像窗户玻璃“乒”一声碎了,有人站在自己的床前。
林映雪感觉手臂上一松,深深没入血管的针被人迅速拔掉了,手脚都被松开。
林映雪抬起眸子,只见一个男人站在床前。他长得很好看,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看,还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衣服,只有衣服的颜色不一样。
因为没有摸透这个世界的衣服样式,无夜又不想穿得和那些人一样,索性按照林映雪的衣服样式给自己变幻了一身,只有颜色从白色改成了黑色。
无夜把食指抵在唇上,示意林映雪不要出声。
林映雪点点头。
无夜将他口中塞的布条取出来,立刻拉住他的手冲到了窗边。
病房的门自然是不能走了,门外起码守着五六个林总安排的保镖。
因为不能和这个世界的任何人动手冲突,就唯有跳窗离开这一条路。这病房在二楼,无夜一手撑着窗台跃了上去,回头把手递给林映雪。
虽然是第一次见,林映雪却觉得好像已经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莫名觉得信任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手递给无夜。
同时,病房的门“砰”一声打开。
守在门外的保镖听到了窗户玻璃破碎的动静,立刻进来查看状况。
“别跳!快回来!”一个保镖看到站在窗台上想跳的林映雪,对林映雪大喊了一声,立刻冲了上来。
林映雪和无夜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纵身一跃跳下了窗台。
令林映雪自己都好烦惊讶的是,从二楼窗台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竟然能稳稳落地,连磕着碰着都没有。
无夜拉着林映雪的手,一步也不敢停下,径直往医院的门口冲去。
楼上的保镖来不及冲下来,立刻打电话联系医院门口的保安关门拦人,自己带着更多人匆匆追下楼去。
无夜自然明白已经不能走正门,带着林映雪跑到围墙底下,打算从围墙翻出去。
这医院的围墙顶大概一丈多高,顶上都是尖锐的倒刺,这在平日可以轻而易举地带着林映雪翻过去,但是无夜发现,自己的行动力受制于林映雪所在的这个世界。
这是林映雪的识海,这里不能承载此时的他所能想象的能力。
从二楼跳下来毫发无伤也许可以解释为运气不错,但是从一丈多高还带着尖刺的围墙翻出去,甚至御风飞行,这些超出此时林映雪认知的东西,无夜都办不到。
无夜只能一手握住围墙顶端的栅栏,翻身上了围墙,半跪在倒刺上,把手递给围墙下的林映雪。
林映雪担忧地看了无夜一眼,把手递给了他。
无夜把林映雪拉上去,没有让他踩在墙上,直接抱着他跳出了墙外。
因为这一阵耽误,医院里被惊动的那些保镖和保安都已经追了出来。
无夜拉着林映雪就跑。
医院外的道路上,到处都是行人和无夜从没见过的车辆,之所以能勉强判断出那些是车,无夜是根据它们都长着轮子。到处高楼耸立,人声嘈杂,都是无夜没有见过的情景,无夜有些眼花缭乱,带着林映雪在街道上胡乱穿梭。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要甩掉一群对这个世界十分熟悉的人,一点也不容易。
林映雪本就虚弱,还被抽了大量的血,跟着无夜跑了一阵就再跑不动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拉着无夜拦住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坐了进去,胡乱说了一个地址。
林映雪知道的地址,除了十六年从未离开的别墅,就是自己上过学的学校。他不想回那座别墅去,就说了学校的地址。
出租车司机很快就往学校的方向开去,林映雪回头看了一下,后面的车已经追上来了。
这一代林映雪不熟悉,又正好是那些人的地盘,林映雪和无夜怎么逃也逃不掉,但是林映雪对学校附近好歹熟悉一些,即使他们追上来,要逃也容易很多。
但是,在此之前,林映雪要思考的一个问题是,自己没有钱,等一会儿怎么付钱给司机。
大概半小时车程,就到了林映雪的学校,车费是二十八块。林映雪从手腕上解下一块表递给司机,道:“叔叔,我没带钱,这个给你可以吗?”
司机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林映雪递过来的表,看他的年纪还是个学生,要是家长没有给钱,身上没有钱也正常。但是他边上那位哥哥看起来已经成年了,总应该有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