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染喝完药时,就看见顾尘一身粉色云纱长裙,云袖被她系拢在一处,原本拖地的裙摆也被她直接撕掉了,飘逸玲珑的水袖芙蓉裙变得不伦不类,可穿在顾尘的身上好像还挺合适,多了几分飒爽的味道,更像是武将人家出身的大户小姐,如果拆掉她绑着布带的道士髻就更像了。
“咳咳。”云染一口气没喘匀,眼神也不敢再顾尘身上停留,她见惯了顾尘一身素色,如今添了几分颜色,反倒有些不太适应,不过,这个颜色衬得顾尘肤色越发白皙透亮,很好看。
“难受吗?我看看。”顾尘本人可能没顾上照镜子,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是个什么样子,一听见云染咳嗽,立刻撩起裙摆坐在床沿,开始把脉。
指尖贴在肌肤上,一点点的温热,云染闭上眼睛,对顾尘说道:“我觉得还好,你的药很有用。”
“胡说八道!”顾尘眼皮子都没抬:“药才喝进去,就有效了?你当你吃的仙丹吗?仙丹也没这么灵的。”
从云染醒过来她就没得过顾尘一句好话,心知这人这次定然是真的生了她的气,云染底气不足也不敢还嘴,更别说,顾尘那一张伶牙俐齿,她从来也说不过她,只好垂眸认错,希望顾尘说她几句之后这气就能消了。
顾尘听着脉,眉头越皱越紧,最后还不忘狠狠得瞪了云染一眼,她费心尽力的给云染调理了这几个月,眼看着有了些气色,被她这么一折腾,不说前功尽弃吧,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原本被顾尘金针锁住的毒素此刻已经蔓延至心脉,若不尽快处理、顾尘手回了自己的手,睫毛微微颤动,若是不尽快寻到医治之法,就算是日后真的找到了那什么所谓的浣尘珠,解了毒,也再难调理恢复,心肺受到的是不可修复的损伤!
她刚才一剂重药,虽然是起了一点的作用,也只是一点微乎其微的作用,更别说顾尘根本就不知道她接下来的计划,这锁心丹是她自己吃下去的,如果没有起到半点作用,那她这一遭罪不是白受了?顾尘虽然不赞同,甚至强烈反对,但是既成的事实她也无法改变。
旁边的小宫女尽心尽职尽责的守在两人跟前,顾尘就是想质问云染两句此刻也开不得口,给了她一个自己反思的眼神,然后装模作样的对小宫女说道:“郡主此刻虽然醒来,但身体状况并不乐观,我方才给她喝的药这会儿也该起作用了,你夜间多守着点郡主,稍有不对,立刻喊我,知道吗?”云染觉得手腕上一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顾尘已经转身走了。
云纱的长裙被她撕得一边长一边短,反倒是多了几分灵动的感觉,看着顾尘离开的背影,云染竟然觉得这件裙子被顾尘这么一收拾真的要比宫里那些个裁缝做出来的要好看很多,比原来的水袖芙蓉裙要更加飘逸,这件裙子她上次穿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要不要再让人依着样子多给她做几件类似的?
月上中天,寂静清冷的宫殿里多了几分肃杀的感觉,云染睁开眼睛,望着趴在软塌上的小宫女,这丫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云染佯装咳嗽了几声,小宫女并没有反应,反倒是窗外有人开口了:“怎么回事,不是说不让着凉吗?怎么又咳嗽?这宫里人办事真的是一点儿也不让人放心!”
十分的嫌弃,然后就见顾尘从窗外翻了进来。虽然早就知道她会来,但云染对此还是略作惊讶:“你、干嘛不走门?”
顾尘懊恼道:“门口有个小太监守着呢,我用了药,结果他倒好,靠着门睡着了!沉得跟个死猪一样,我能怎么办?”
被顾尘的语气逗笑,云染又问道:“那她呢?也睡着了?”
就见顾尘指尖金针一闪,原本趴着的小宫女直接整个人栽倒在了软塌上:“一时半会儿不会醒。好了,该你交代了!”目光森森的望着云染:“郡主殿下,要么你老老实实的跟我说实话,要么,我把你治好了交给皇帝,你自己看吧!”
“你不会的。”云染语气笃定:“顾尘,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只会站在我这边。”
“哦?”顾尘捞了个椅子翘着二郎腿看着云染:“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郡主殿下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顾尘只是一介大夫,当然是……”
“当然得为病人负责。”云染顺着她的话接着说了下去:“我是你的病人呀,你自己说的,你得为我负责。顾尘。”
“不想负了!”不说顾尘还不气,这一说起来,顾尘就忍不住:“你还知道自己是个病人呀?你知道自己是个病人你还这么折腾自己?你当你是什么?大罗金仙?想着赶紧脱离人世升天位列仙班呢?我是不是挡了您老人家的仙途了?你知道你吃的那是什么吗?锁心丹!你要是真不懂能不能找个现成的大夫让她给你讲讲什么叫锁心丹,您再去吃成吗?那是毒|药,可不是大街上卖的糖丸,随便吃着玩的!”
“我知道。”面对如此暴躁的顾尘,云染缩了缩肩膀,清了清嗓子:“对于别人来说,那东西可能是毒|药,但对我来说不是,顾尘它救我很多次。”
“别跟我瞎扯,不愿意听。”顾尘语气不耐烦:“说正事。”她可不想这一整夜都在这儿教育这种不听话的病人。
“我说完,好吗?”云染语气虽然低软,却很坚持:“这药出自药谷,是老谷主给的方子。”
“阿爹?”这话着实惊到了顾尘。药谷自诩正道,治病救人从不钻研这些毒|物,顾尘算是另类,因为这个在药谷的时候没少挨罚挨打,甚至阿爹还几次关她紧闭不许吃饭,要说这锁心丹的方子出自阿爹,顾尘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老谷主给我这个方子,是为了延我性命。”明明是自己的生死大事,到了云染嘴里仿佛是东大街边上邻里街坊之间的鸡零狗碎的小毛病一样,不是淡然,是、漠然。
第26章
“我比你以为的更想活下去。”
听着这句话,顾尘张嘴就想反驳, 什么叫她以为?她这是用事实说话, 云染要是真的爱惜自己会办这种事?但凡长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这话到嘴边看着云染的神情就生生的收了回来, 还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云染半靠在床头, 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疲惫神色, 像是不堪其重,难以负荷, 却依旧在咬牙坚持,那种表情让人不忍心苛责。
顾尘不说话了, 她只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对云染指手画脚, 可自己终究不是她,这偌大冰冷的宫殿也不是她的居所, 连个可以放心说话的人都不存在的地方也不是她的是生活环境,她以大夫自诩,站在制高点指责着云染的不爱惜自己, 却忽视了,她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比自己还小三岁, 身边无人照料无人呵护,她要如何在险恶的后宫里自处?
顾尘动了动嘴唇, 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几句,她不是成心要跟云染说难听的话,只是哪个大夫见了病人这么不爱惜自己还能有个好脾气?
她还没开口,云染先说话了。
“你知道的, 探月阁是江湖势力,虽然眼下臣服于朝廷,但那是因为我娘亲受制于人,她为了所爱没有办法,只能暂做权宜之计。”云染望着熟悉的大殿:“我从小长在这里,可这儿并不是我的家,这是我的牢笼,同时也是我母亲的牢笼。”
顾尘认真的听着,虽然她不是很明白云染为什么一会儿娘一会儿母亲的叫,但又想到可能是皇家的规矩吧,叫母亲显得端庄些,叫娘就太口语化了,应该不是正经称呼。云染也注意到了顾尘疑惑的点,她张嘴想解释,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望着顾尘一袭水粉色长裙,忽然就不想解释了,由着她误会。
“我娘亲去世之后,探月阁的势力四分五裂,皇上一方面贪心一方便又忌惮于我,所以,他想尽了一切办法,不能让我死了让探月阁造反脱离朝廷的掌控,也不能让我活得太轻松丰满了羽翼,他就在我的药方上动了手脚。不是下|毒,却比毒|药狠上三分,太医院里的太医开好药方之后都会拿给他过目,经由他手删减增添之后再煎药,虎狼之药多三分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更何况他这种删减增添?这一张张方子吃下来,哪里还是救命的药,全都是阎王催命的符。”
“胡闹!”顾尘手背上青筋一片:“人命岂是儿戏!”顾尘心里着了一把火,烧得她五脏肺腑难受得狠,她“腾”地一下在站了起来,带翻了椅子,发出了不小的动静,瘫在软塌上的小宫女似乎是被惊到“嘤”了一声,顾尘抬手一枚金针射了出去,小宫女这回事彻底的趴那儿不再动弹了。
云染看着顾尘一系列的动作,十分怀疑顾尘刚才是不是一个怒火中烧直接把那小宫女给结果了,想到刚才顾尘对她不过是冷嘲热讽了几句,云染觉得顾尘对她其实还是很宽容的。
“就那样顶着圣上隆宠的名声稀里糊涂的过了几年,我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的状态下,竟然还能惹到了后宫妃嫔的不满,然后就是惯常的后宫手段,那妃子是真的往我药里下了毒,把他给吓了一跳,处决了那个妃子之后紧急宣召药谷谷主进京。”云染望着一言不发的顾尘,心里有些没底,她本不想再提及这些陈年往事,但是面对着顾尘,她就是有想要开口的欲望,像是压在心里很久了,急需一个发泄的途径,云染知道她这是在纵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