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管多不敢相信,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柳朔呆呆的看着了无生息的徐长风,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他此时突然发现,他竟然连责怪别人的权利也失去了,因为唯一可以被他责怪的人,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而剩下来的人,他的罪孽最深重。
他太骄傲也太懦弱,阿阙走后,他始终没能去找他,去问他,能不能原谅自己,原谅他伤害了他,他甚至害怕看到阿阙,不敢面对阿阙。
所以,他们两个终究是错过了。
他现在还能记得阿阙少年时的模样,意气风发,疏朗洒脱,他只是看着他,都会觉得温暖。
等阿阙死了,他责怪自己,责怪姜晏,责怪所有的人,封闭自己的内心,再不愿见与他有关的人。
他是如此的愚蠢,如此的无能……
柳朔脚下踉跄了一下,悲切的苦笑,眼泪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你杀了我吧。”他似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垂着头,对姜晏道。
姜晏看着他,眼底神色复杂,师父一生的悲剧倒是因谁所起,现在已经是个死结了,没人能说得清楚。
他之前的确抱着与柳朔决一死战的想法来的,但是现在看着柳朔的样子,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只怕是不能实现了。
“这次的决战就此终止,告辞。”姜晏用捆仙索锁住了徐长风,转身离去。
柳朔久久的枯站在原地,一直等到姜晏离开,甚至周围围观的人都三三两两的离开,他这才好似回过神来,突然朝着天枢峰的方向飞奔而去。
姜晏捆着徐长风的尸体,来到了太极殿。
他进去的时候,宗主正在殿中批阅什么东西,见他进来还惊了一下,再一看他手里提着个半死不活的人,更是惊讶了:“你杀了柳朔!”
姜晏没想到宗主对他这么有信心,苦笑着摆手,将徐长风的尸体扔在了殿上。
“是徐长风,我揭露了是他当年害了师父,所以他自裁了。”
宗主可能是吓懵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罪行,然后自我了断的,宗主要找人证,尽可去找。”姜晏沉声道。
宗主这才反应过来,苦笑了一声:“你胆子再大,还不至于撒这个谎,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我竟也没想到,会是徐长风做出这等事。”
姜晏抿了抿唇:“他平日里伪装的好,便是我,也是在成就炼虚照见本心时发现的不对劲。”
宗主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感慨。
不过片刻之后,宗主便回过神来:“你回去吧,这件事情我知道了。”
姜晏转身出了太极殿,而陆琛就等在门外。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姜晏,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却依旧沉默。
“我的事情办完了,我们的事情也该有个了结。”姜晏很主动的说道。
陆琛原本泛着光芒的眼睛顿时沉了下来。
“您想要怎么了结呢?师尊。”陆琛这话带着一丝嘲讽。
姜晏不知道陆琛又脑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沉声道:“明日你来太极殿,当着宗主的面,我会给你一个了断。”
陆琛皱眉,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
“你要做什么?”
姜晏笑了笑:“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陆琛还想要深究,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问,他现在有什么立场呢?不是他一直在追究他的错处吗?
“好,我倒要看看你要搞什么鬼。”陆琛咬牙切齿。
姜晏笑了笑,脸上却尽是释然,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明天之后,他人生的这两道坎,都将越过了。
想到这儿,看着多面纠结的陆琛,姜晏的心中却生出一股柔意,他走上前去,轻轻抚了抚陆琛的发顶:“阿琛,不要怕。”
陆琛整个人都僵住了。
多少年,他不曾拂过他的发顶?多少年不曾喊过他阿琛?在魔域这么多年,他似乎早就忘记了计算,但是现在他突然这样温柔的待他,他心中却生出一股慌乱。
就好似当年他带着他去荡云山,不是也是这般温柔吗?
姜晏看着呆呆的陆琛,又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看着姜晏离开,陆琛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拦下他,可是当他伸出手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愣愣的看着姜晏背影,就这么一点一点看着他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陆琛悬空的手缓缓落下。
他到底要做什么?
陆琛的心中突然被巨大的慌乱笼罩,他甚至维持不住冷漠的神色,慌乱和害怕,第一次浮现在他脸上。
“你怎么了?”叶成徽突然从玉佩中走了出来:“你现在的情绪不能再波动了,否则永远斩不断心魔。”
陆琛猛然惊醒,急忙压下了心中的慌乱。
“你说师尊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虽然强行压下去了,但是陆琛还是放不下心。
叶成徽皱着眉看着姜晏离开的方向,许久才道:“姜晏对别人恨,对自己更狠,他想要做什么,谁都拦不住,你不必想了,他既然这次进阶炼虚,那就不会像化神时那样荒唐,他必然已经照见本心。”
陆琛眸色这才平稳了些许,只是内心的忧虑还是没有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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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姜晏正装大礼,高冠博带,前往太极殿,敲响了太极殿外的玉磬,整整九声,代表有大事不决召集三阁七峰所有高层。
不过一刻钟,几乎所有人都到了太极殿,诸人都看着面色难看的宗主,还有正襟危坐的姜晏。
“姜师侄,你说要等人来齐了再说,现在人都来齐了,你要做什么?”
姜晏突然勾唇笑了笑,看了一眼坐在下手,一直思思盯着他的陆琛。
从玉磬声响起的那一刹那,陆琛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当看到敲响玉磬的人事姜晏时,他的恐慌已经倾巢而出。
“宗主,诸位峰主、阁主,姜晏在此请罪。”姜晏越众而出,长跪在丹陛之下。
“姜阁主何罪之有?”宗主也有些疑惑了,奇怪的看着姜晏。
姜晏起身,面色平静的看着宗主。
“罪人的弟子陆琛,便是我亲手打入魔域,戕害同宗弟子,姜晏罪该万死。”
这一语一出,整个殿内都轰动了,几乎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向姜晏。
陆琛更是猛地从座位上起身,不敢置信的看着姜晏,只有他知道,他的手在颤抖。
诸人的目光这是也移到了陆琛身上,一时间暗潮汹涌。
“姜晏,你胡说什么!”温行书第一个站了出来,脸色难看的喝止:“还不快住嘴退下!”
但是姜晏既然下定了决心,又怎么会半途而废。他在那天照见本心之后,终于明白了自己错在哪儿。
自以为是,自作主张。
永远不曾尊重过陆琛自己的意愿,总是以为自己所做的是对他好,最后毁了他也毁了自己。
而他这五十年,不过是像个懦夫一样躲避的五十年,他没有接受自己应该接受的惩罚,他的恐惧和不安,源于他内心的懦弱。
而今天,他必须要正视这份懦弱,战胜这份懦弱,给他也给姜晏一个交代。
“陆琛,果真如此吗?”宗主并没有理会底下的嘈杂,沉着脸看向陆琛。
而陆琛此时却正思思的盯着姜晏,眼中情绪复杂,竟然理不出一个头绪。
“陆琛!”宗主又喊了一遍。
陆琛这才惊醒,看向宗主。
“姜晏所说,是与不是?”
陆琛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被逼近了死路,没有一处可以让他逃离。
“宗主不必问他,阿琛心性纯良,即使我对不起他,他只怕也会心有为难,这件事的确是我所做,阿琛虽然大难不死,但是却无法抹煞我的行为。”姜晏似乎看出了陆琛的困境,竟然主动为他找到了一条退路。
只是这条路的代价却是他的性命。
陆琛只觉得心像是被人从两面拉扯,脚下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宗主!”温行书看明白了姜晏这是一心求死,再也坐不住了,急忙起身跪倒在大殿上:“姜晏与我多年交情,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将陆琛打入魔域,他必然有别的理由,宗主您也是看着姜晏长大的,应该明白他的心性。”
一旁的卫端也出列跪倒,一同向宗主求情。
宗主看向姜晏,目光沉沉:“姜晏,他们说的话可是真的?”
姜晏却只是苦笑:“或许是有理由,只是无论何等理由,都是我亲手将他打入魔域,我的所作所为,我自己承担责任。”
“你可知道,若是此事为真,按照门规,你最好的结局也是被废掉修为,打入无间寒狱一百年,你真的无话可说吗?”宗主面上闪过一丝悲切,废掉修为,进入无间寒狱,姜晏根本撑不过一个月。
姜晏脸上却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如果这就是我应该负的责任,那么我无怨无悔。”
“姜晏!”温行书大急,恨不得上去捂住他的嘴。
宗主深深叹息了一声,垂下了头。
“万象阁弟子姜晏,戕害同门,按照门规,废……”
“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