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冰雪聪明的她面前,估计也是瞒不住的。
就比如现在。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怕黑的?”
“很久以前了,还记得我在楼下拍你肩膀的那次吗?你的反应很大,好像要吃了我似地”
“是吗……”陆青时苦笑了一下:“抱歉……”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怕黑是一件很正常的事”顾衍之靠在床边,仰头看着她:“我还很害怕南方的蟑螂呢,巴掌一样大,吓都吓死了”
陆青时垂着头没说话,柔和的烛光投在她脸上,眼角的细纹都生动了起来。
她很好看,可是是不属于她的美好。
顾衍之收回目光,两个人一时静默无言,只有墙上的时钟滴答答走过每分每秒。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顾衍之睁开眼:“我等你主动告诉我”
好奇归好奇,她并不想去探究她的过去,从旁人口中拼凑出来的细枝末节都够她惊心动魄的了,如果这份血淋淋的过去掀开来的话,她无法想象陆青时会变成什么样子。
越珍惜生命的人越难忘怀过去,所以她在等她开口,等她释怀。
说出口的伤痛都不值一提,绝口不提的才是秘密。
有那么一瞬间,陆青时很想将过去和盘托出,以至于指甲深陷进了肉里——她忍住了。
她从不回避自己的内心,她想她对顾衍之是有好感的,可是这份好感并没有深刻到让她将过去和未来一起托付。
太沉重了,傅磊陪她走了半途就落荒而逃,如果结局真的是这样,她选择闭口不言。
身旁的床铺往下陷了陷,汉堡摇着尾巴站起来,给她的主人腾出位置。
昏黄烛光下,亚麻色的脑袋越凑越近,陆青时疑惑地抬眸,对方俯身过来。
她下意识闭眼,紧张到扣紧了身下的床单,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顾衍之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像在安慰小孩子那样。
“知道我为什么不问你的过去吗?因为——”她笑了笑,眼神很亮,笑容很真挚美好。
“我想拥有你的未来”
早已过了耳听爱情的年纪,可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周身被她身上的薄荷气息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包裹住。
顾衍之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不然她怎么会一直沉默,还抿紧了唇角。
“青……哎呀!”从被窝里伸出了一截雪白的大腿,将她踹下了床。
“离我远点!”陆青时抱着薯条翻了个身睡觉,声音闷闷的。
顾衍之揉着摔痛的膝盖委屈巴巴:“喔……”
夜晚的温度降下来,下过雨的空气湿意浸透肌肤,顾衍之抱着汉堡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劈头盖脸扔下来一床被子。
“上来”
陆青时分了一半床给她:“离我远点,别乱动”
顾衍之捏着被子角滚到了床边:“……好”
把自己陷入枕头里的时候周身都是她的味道,要不是她不准自己乱动,顾衍之简直能兴奋到在床上打滚,开心到模糊。
她努力把扬起的唇角压下去:“晚安”
“晚安”
听着那边匀净的呼吸声,她却久久难以入眠,以至于第二天顶着个硕大无比的黑眼圈起了床。
吃早餐的时候,陆青时问:“没睡好?”
顾衍之心虚地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没有……睡得很好……”
陆青时疑惑地喝完杯中最后一口牛奶:“走吧,上班了”
“好”
从她的机车后座上下来的时候,也恰逢秦喧打着伞深一脚浅一脚从院门口的积水里蹚了过来,向来注重形象的人今天罕见地穿了胶鞋,上面还是花枝招展的裙子,手里拎着高跟鞋,场面一时有些搞笑。
陆青时僵硬地转过头,秦喧已经远远地看见她:“哟~今天又是我们顾教官送陆主任上班啊,二位的交情已经好到可以去对方家里过夜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同事的目光看过来,就连保安也从保安亭里伸出了头,陆青时很想拿缝线把她的嘴缝上。
“你不说话会死?”
“会……唔!”顾衍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雨太大了,你快进去吧”
直到陆青时撑着伞消失在走廊里,她才松开了她,秦喧气得要跳脚:“顾衍之我在帮你追……”
“得得得,打住”对上秦喧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顾衍之也头皮发麻:“姐姐算我求您,别再开我和她的玩笑了”
“怎么,放弃了?”就站着说了会儿话的功夫,秦喧的衣服就湿了半边。
顾衍之摇摇头,又点点头:“顺其自然吧”
秦喧长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要是向……”
她猛地打住:“那谁也有你这种知难而退的觉悟就好了”
“小归,抱歉,今天不能陪你去医院了”在筒子楼下告别,方知有从她的伞下退出来,又撑开一把雨伞。
旷一天的工就少赚一天的钱,于归表示理解,微微笑了笑:“没关系,我自己去”
还不到初冬的季节,她戴着口罩围巾帽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头熊,这些天除了接她下班,她很少出门,她害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她。
方知有转过身来看着她:“小归,不管结果好坏,我会陪你”
于归吸了吸鼻子,给自己打气:“嗯!我觉得一定没问题!”
第74章 塌方
还没走到地铁站附近,高架桥下就有几米深的积水, 一辆私家车被没顶了, 交警在冒雨指挥交通, 于归再想往前走两步看看, 也不知道那车里还有没有人?
她还没动, 就有披着雨衣的巡警过来赶围观群众了:“前方路段积水严重,地铁已经停运了!今天这么大雨就别去上班了, 赶紧回家待着吧!”
于归抿紧唇角,穿着雨鞋袜子已经湿透了, 她后退两步避开拥堵的人群。
算了, 还是去坐公交吧。
“受台风摩洛哥影响,我国东南沿海地区已持续大范围降雨超过二十天, 尤以锦州市极其周边地区受灾较为严重,据悉锦州市昨夜凌晨至今明降水量已达200毫米以上,多条城区主干道积水严重, 地铁已紧急停运,有关部门提醒您关好门窗做好防大风、雷电等强对流天气的准备, 尽量减少外出……”
一大早院内就召开了紧急会议, 别的单位遇到这种极端天气都是停工停课,只有医院不仅照常营业还打开了绿色通道, 从昨晚到现在光急诊科就收治了二十多个溺水、摔伤、触电等等的患者。
又是一场硬仗,郝仁杰打着呵欠从会议室里走出来,刚想偷溜回办公室去吃个早餐,陆青时拿着病历夹从身后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干活, 交接班护理报告给我”
他只好苦着脸跟人去查房,把昨晚值夜班发生的情况如何处理的,事无巨细报告给了她。
再一次站在仁济医科大一附院大门口,于归仰头看着灰色的天幕下矗立着的钢铁怪物,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
她刚准备迈上台阶的时候,救护车从她身旁擦肩而过。
“让让,让让,大夫,大夫,快救救他!”她熟悉的同事们冒着大雨推着轮床跑了出来。
一辆救护车刚离开停车坪,绿色通道又打开了,另一辆市中心医院的救护车开了进来。
“患者男,二十五岁,走在积水里被漏电的电线杆打了,昏迷指数E2V1M2,拜托了!”
“放心,一二三,起!”
医护人员们齐心协力把昏迷的男性患者抬上了轮床。
于归看着看着,只觉得有一股深埋骨血里的冲动让她眼眶发热,然而她知道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从她向医务处递交了退职申请书开始,急救中心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无关了。
少年人快速收回了目光,拉高了口罩,闪进门诊大厅里。
陆青时带着一群人脚步匆匆与她擦肩而过,医生面色冷峻,眉眼是一如既往的严肃认真。
“该出院的赶紧安排出院,把床位腾出来”
“后续前来就诊的病人只会很多,一旦确诊之后就马上让各科室收走,轻伤不用留,观察室观察半天没情况就可以转去普通门诊了,把资源留给更多需要帮助的人,切记诊断病情小心谨慎,拿不准的就向上级医生汇报”
陆青时一边走手里拿了厚厚一摞需要签名的化验单检验报告等等,脚步没停,笔也没停,边走边吩咐。
电梯门合上了,只留下了她半张好看的侧脸,于归按下按钮,电梯缓缓启动去往了血液科。
针尖扎破皮肤的时候,于归骤然绷紧了身子,护士拍着她的胳膊柔声安慰她:“别紧张,一会儿就好了”
于归点点头,看着黑红的血液回流进试管里,忐忑不安地放下了袖口,拿着回执单坐在走廊上的长椅里焦急地等一个结果。
“今天怎么样啊?”化疗药杀死癌细胞的同时也会破坏正常生理组织,入院一个月后戴雨辰的骨癌转移到了肺部,戴上了呼吸机。
因为今天时间紧迫,陆青时不能跟她多说,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有些高,吩咐护士小心看护着,再观察一阵不行的话就用退烧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