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谁先放起音乐,有人跳起了舞,围着篝火年轻的男男女女们踩着鼓点,摇摆着腰肢,放肆张扬着青春,挥洒着汗水。
一只手伸到自己面前,她抬眸看去,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孩子,用真诚炙热的目光看着她。
“女士,我可以邀请你跳舞吗?”
陆青时面上有一丝窘迫:“那个……”
有人一把把她从草垛里拉了起来,顾衍之揽过她的肩头:“她的舞伴是我”
男孩子耸耸肩,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我不会诶”她趴在她肩头嗫嚅着。
顾衍之故作镇定:“没事,我也不会”
肩与肩的交流与碰撞,不知道踩了对方多少下,她们手拉着手在月光下跳了一支拙劣的舞。
但是没关系,谁会记得呢,即使过了很多很多年后,在遥远的地中海东岸,陆青时想起来的,也是这个夜晚清凉的晚风,她温柔的琥珀色瞳孔,嘴角挂着的淡淡笑意,以及那首她自弹自唱给她的歌。
她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把吉他,有人随着她的节拍拍着手鼓。
低沉而又不失磁性的声音被夜风送出去了很远,她听见她在唱,有一束光仿佛投在了她身上。
“你是九月夏天滚烫的浪”
“你是忽而大雨瓢泼的向往”
“你是飞越山川河流的大梦一场”
她拨了一下弦,目光穿透人群遥遥看过来,她的女孩撑着下巴温和地隔着火光看向她。
声音骤然变得柔情百转。
“你是南半球的年少风光”
“你的名字叫……”
“难忘”
陆青时眼底溢出细细碎碎的水光,她明明没喝酒,却觉得有些醉了,胸腔里流淌的是阵阵温情。
顾衍之还在唱,她就一直听,直到夜色散尽,人们酒酣饭饱,纷纷回房睡觉。
篝火还在空地上燃烧,顾衍之收拾着吉他,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是刚刚帮她打手鼓的女孩子。
她一眼就看出来是同类。
“可以加个好友吗?你唱的很好听”
顾衍之拉上琴包的拉链:“不好意思,我的女朋友还在等我”
“有人搭讪你诶”陆青时还在回头往后看。
顾衍之揽上她的肩膀,把她的头偏向自己:“没你好看”
“那要是有人比我好看呢”
“不可能的,在我心里你最好看”
“油嘴滑舌的”
“油不油你不知道?”
陆青时用手肘戳她一下,顾衍之笑着把人揽得更紧了一些,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快点回去洗澡啦,我们还有事要做呢”
话说得暧昧,陆青时蹭地一下红了脸:“昨晚才……”
“唔……”顾衍之思索着:“可是还是很想啊”
到底是架不住她软.磨.硬.泡,该发生的一切还是发生了,她始终是很温柔又有耐性的,窗帘在微风中轻轻摆动,陆青时闭上眼,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她爱极了她的这幅模样,却也没舍得折腾得太过分,不过一个回合就抱她起来喝水去洗澡。
她顶着一头湿发回来的时候,陆青时正跪在床上翻找着什么,等她上床,那人凑过来,亮闪闪的东西在指尖一闪而过,她还未来得及觉察,尾指一凉。
被人戴上了戒指。
陆青时露出浅浅的笑意,眸子亮得跟天上的星子似得。
“挺合适的嘛”
顾衍之摸黑打量着这枚钻戒,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终于有一种落叶归根的归宿感。
“啊……看来我的那枚是没机会送出去了”
她也一直有随身带着呢,也是想今晚给她,没想到还是被抢了先。
“诶?你也?”陆青时略带惊讶地看着她。
顾衍之点头,把人拥进了怀里:“嗯呢,很早就买了”
两根尾指勾在了一起,互相摩挲着,金属温润的质感和她身上的温暖让医生微眯起眼睛笑。
“心有灵犀呢”
“嗯”她知道她困了,已经开始用拳头抵住嘴巴打呵欠,在她额头亲了亲。
“睡吧,晚安”
“顾衍之,你会摘下它吗?”
她迷迷糊糊问。
她答得认真。
“不会”
“分手也不会吗?”
“不会”
“我死了也不会吗?”
“不会”
“我……”
顾衍之封住她的唇:“闭嘴,睡觉”
等她的呼吸变得平稳,顾衍之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
不管你在还是不在,我们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我都会一直戴着它,老了就跟我一起埋进坟墓里,下辈子再戴着它去找你。
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谁也不能。
第112章 了断
全院例会。
急诊科副主任医师的位子上缺了一个人。
于归拿笔挠着脑袋,还在想着神经母细胞瘤的事, 台上的会议主持就开了口。
“今天的例会, 我们特邀长生生物制药有限公司的傅总参加, 不仅是因为他是患儿的家属, 还因为他也是一位优秀的心外科医生, 大家鼓掌欢迎”
郝仁杰闲闲拍着手,捅一下于归:“我虽然是护理专业出身, 但也知道这个病根本没法治,你说他大老远的跑来干嘛呢?”
“该不会是想和老大……”
于归白他一眼:“别胡说”
患儿的检查结果及CT被放大在了屏幕上, 傅磊拿着翻页笔, 脸色严肃,西装衬衫外罩了一件白大褂为大家做着介绍。
“患儿傅佩琪, 两岁半,神经母细胞瘤终末期,肿瘤缠绕在心、肝、肾、大肠、小肠、胰腺、累及腹主动脉, 肠系膜上动脉,包括腹膜后亦有波及……”
底下一阵哗然, 坐在前排的主任医师们互相交头接耳, 小声交流着看法。
刘长生坐在右首第一位,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想端起杯子喝口茶,举到半空又放下,长叹了一口气。
于归捏紧了手中的笔,台上傅磊的声音蓦地变得有些沉痛。
“化疗、放疗、靶向药……均无效, 再这样继续下去佩佩活不过一个月”
有人举手接话:“这样复杂的肿瘤常规外科手术根本无法切除”
“是的”傅磊按下翻页笔,手撑在了讲台上:“所以我们长生生物制药倾尽全球医学科学家之力,研究出了它”
“这是……”有人惊呼,于归也瞪大了眼睛。
屏幕上的庞然大物是……手术机器人达芬奇!
“在此我们要感谢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医学院教授们的鼎力支持,我们在美版达芬奇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使机械爪更适合亚洲人的身高和体形,又加入了先进的计算机导航系统及三维成像镜头,普通手术导航的视野能放大十倍以上,达芬奇,就是百倍”
于归知道,外科手术中常用的腹腔镜胸腔镜都是二维视觉,在这个基础上,精确度已经比开胸手术更高,如果由技术精湛的医生来操刀,微创无痛的触觉甚至能让患者术后一天就能下床活动。
二维的视觉已经就这么厉害了,那三维呢,就相当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方位把肿瘤暴露在医生的视野中,再加上精准的手术导航,甚至连癌细胞都能看到,这个误差率是……
于归放在笔记本上的手紧握成拳,纸张刺啦一下皱了起来。
千万分之一。
一室沉寂,偌大的礼堂鸦雀无声,有人咽了咽口水,一位头发花白的教授站了起来。
“即使有达芬奇超高的精准度以及超快的手术速度,也不可能在15个小时之内切除全部肿瘤并进行血管重建,超过15个小时,全身器官暴露在空气中太久,一样会死”
坐在傅磊下首的俄国医生睁开了蓝色眼睛,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道:“所以我们需要技术非常高超的外科医生来组成一个团队,各手术小组负责把器官从患儿的身体里取出来切除肿瘤后再放回去,由达芬奇完成血管重建淋巴结清扫及腹膜后肿瘤的切除”
“天方夜谭!”
“这么极端的手术方式是不可能成功的!”
“要是失败患者会死在手术台上!”
……
一瞬的死寂过后,群情激奋,有人用英语大声反驳着。
一辆白色的厢式货车缓缓停在了医院大门口,陆青时的车泊进了停车场里,顾衍之护着她往出走。
车门拉开,几个穿着白色防辐射服的医生跳下来,货车厢上标有红十字及长生生物的首字母,货厢门上用钢筋封铸,贴了一个小小的,红与黑互相缠绕的标志。
医疗违禁物。
陆青时看了一眼。
“怎么了?”耳边传来她的询问。
她回过神来摇头,从她手里接过自己的包:“那我去上班了”
“好”顾衍之给了她一个拥抱:“不要勉强,不舒服就回家休息,要是他再来找你,打电话给我,自己不要跟他们生气”
“你知道的……”
陆青时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任何情绪的剧烈起伏都会引起她的头痛欲裂,陆青时当然是知道的。
但看着对方忧心的目光,她还是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