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孔雀以喙在叶长遥唇上啄了数下,才飞出去,请僧人安顿马儿。
马儿既去,这寮房中便又只余下绿孔雀与叶长遥了。
叶长遥强打着精神,将余下的半只菜包喂予绿孔雀,又歉然道:“我须得去歇息了,抱歉。”
“有甚么可抱歉的?”绿孔雀叼来浸过水的丝帕,含含糊糊地道,“将手摊开。”
叶长遥依言而言,由着绿孔雀为他擦拭双手。
擦拭完毕,绿孔雀飞至叶长遥腰身处,道:“你趴到我背上来,我驮你去床榻。”
绿孔雀体型不大,叶长遥不忍心,拒绝道:“不必了。”
绿孔雀扭过首去,瞪着叶长遥:“夫君,你且乖些,你若是不乖,我便要生气了。”
“好罢。”叶长遥小心翼翼地趴到了绿孔雀的背上,并用双手虚虚地抱住了绿孔雀的脖颈。
倘若是寻常的绿孔雀,早已坠地了,但云奏并非寻常的绿孔雀,他顺利地将叶长遥驮到了床榻上,待叶长遥躺好后,先是为叶长遥盖好了被衾,而后才将自己窝在了叶长遥怀中。
每一回他变回绿孔雀,恢复人形的时间不定,时长时短。
一开始,他很不自在,毕竟他从未当过绿孔雀,但时日一长,便也勉强习惯了,他已能熟练地在叶长遥入睡之时,找到自己最为舒服的位置了。
而今的叶长遥便如同先前的他一般,虚弱难言,不过叶长遥从不抱怨,即便双足无力,形同废人,叶长遥也依然常常对他展露温柔的笑容。
他明白这并不好受,他生前乃是农家子,下地种田,上山打猎,少有安静下来的时候,他费了许久的功夫,才适应了自己这副孱弱的身体。
叶长遥已阖上了双眼,绿孔雀肆意地巡睃着叶长遥的身体,后又以喙扯开了叶长遥的衣襟,并将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埋在了那赤/裸的心口上,以便倾听着那心跳声。
自从叶长遥亲手剖开自己的心脏,取出心头血后,他便喜欢倾听叶长遥的心跳声,他一直记得这颗心脏曾经因为他而停止跳动。
叶长遥其实并未睡安稳,抬手揉着绿孔雀的羽毛道:“我无事,你勿要自责。”
见绿孔雀默然不言,他以轻快的语调道:“三郎,我先前总是心疼你身体不好,但却始终无法知晓身体不好究竟是甚么滋味,而今我终是知晓了,我很是欢喜。”
绿孔雀抬起首来,在叶长遥身上乱啄了一通,才张口道:“如你一般的傻子,这世间上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了。”
叶长遥好脾气地将绿孔雀搂住了,又用自己的面颊磨蹭着绿孔雀毛茸茸的面颊,告白道:“三郎,我心悦于你,心悦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消你不离开我,旁的我全不在意。”
“夫君,我亦心悦于你。”绿孔雀用双翼抱住叶长遥,又闷声道,“若是我能为你产下孔雀蛋就好了。”
“是否有子嗣并不要紧,且我们不是还得将向善接回来么?”叶长遥打着哈欠,“娘子,你陪我睡一会儿可好?”
“嗯。”绿孔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毛肚皮,才附和道,“待你我痊愈了,我们便去将向善接回来罢。”
叶长遥睡醒后,发现在他怀中的已不是绿孔雀了,而是变回了人形的云奏。
云奏正好眠着,夕阳在其面上洒下了一片灿烂的斑驳,使得云奏一身的肌肤瞧起来艳丽无匹。
天气已转凉了,叶长遥轻手为云奏将被衾掖好,又吻了吻云奏的鬓发。
云奏被叶长遥吻醒了,先是黏糊糊地唤了一声“夫君”,而后才睁开了双目来。
他亦发现自己变回人形了,旋即吻住了叶长遥。
他喜欢与叶长遥接吻,但因他时而会变回孔雀,接吻的机会并不多,他自然要抓紧机会。
叶长遥怔了怔,才去回应云奏的亲吻。
俩人唇齿交织,拥抱着对方,好似全天下惟有对方与自己一般。
又七日,叶长遥终于能独立行走了,但云奏却不放心,不肯离叶长遥一步。
丹谷峰虽然算不得陡峭,但不论是上山,亦或是下山,于叶长遥而言都不容易,云奏又想食些荤腥、点心,便冲着叶长遥撒娇道:“夫君,我背你下山好不好?”
叶长遥摇首道:“不好。”
云奏吸了吸鼻子:“你背过我无数回,为何却不允许我背你一回?”
叶长遥正色道:“因为你的道行尚未恢复。”
“我已好多了。”云奏扯着叶长遥的衣袂,“夫君,便让我背你一回罢。”
云奏确实好多了,面色已不复先前的苍白。
叶长遥迟疑不言,惹得云奏气愤地甩开了叶长遥的衣袂,哼着气道:“我讨厌你。”
叶长遥突然想到了那匹马儿,马儿能独自上山、下山,但要驮着他下山怕是不易。
他见云奏背过了身去,无法,只得妥协道:“三郎,那便劳烦你背我下山罢。”
云奏即刻转过身来,笑逐颜开,又蹲下了身去,静待叶长遥爬上他的后背。
他从来没有背过叶长遥,背着叶长遥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承受着叶长遥的体重,感受着叶长遥的体温,感知着叶长遥那颗心脏击打在他背上的力度,直觉得甚是满足。
他的夫君还是活生生的,这真是太好了。
相见欢·其六
云奏的双足一踏上平地, 叶长遥立即在云奏耳畔道:“放我下来罢。”
“被我背着不舒服么?”云奏却偏生不肯放叶长遥下来,继续背着叶长遥往前走。
“不是不舒服, 而是很心疼。”叶长遥亲吻着云奏柔软的耳根,“你的身体虽然好了很多,但却尚未好透。”
“好罢。”云奏回过首去, 提出了要求,“你吻我一下, 我便放你下来。”
叶长遥如云奏所愿, 在其唇上印下了一个吻,而后便被云奏放了下来。
云奏将自己的五根手指嵌入了叶长遥的指缝当中,兴奋得难以言表, 他已有足足十二日不曾下山,更不曾吃到荤辛与点心了。
俩人走得不快, 费了些时候才来到繁华的街市。
因云奏与叶长遥生得不般配, 且皆是男子而受到了不少人的侧目。
云奏并不在意,但叶长遥却甚是不自在,他鲜少不戴斗笠出门,时日一长, 他已不习惯被生人看到自己的面容了。
经过一卖斗笠的铺子,叶长遥停驻了脚步, 对云奏道:“稍待,我须得去买一顶斗笠。”
未料想, 云奏竟是强硬地道:“不准去买斗笠, 我喜欢你的容貌, 所以你亦必须喜欢自己的容貌。”
叶长遥苦笑道:“我知晓你喜欢我的容貌,我亦不讨厌自己的容貌,但倘若吓到旁人便不好了。”
云奏劝道:“你越是觉得自己的容貌会吓到旁人,便越容易吓到旁人。夫君,你不若坦然些罢。”
叶长遥踟蹰着道:“除了生恐会吓到旁人外,我被旁人瞧着不太自在。”
“慢慢会习惯的。”云奏一扯叶长遥的手腕子,到了一卖芝麻球的摊子面前,道,“要两个芝麻球。”
摊主是个老妇人,一瞧俩人,热情地道:“好咧。”
叶长遥正低首盯着在热油中翻滚的芝麻球,却闻得云奏道:“老人家,这位公子乃是我的夫君。”
他不由怔住了,他不曾想到云奏会这般向生人介绍自己。
老妇人倒是没甚么偏见,一面将芝麻球放入油纸包中,一面笑道:“祝两位公子百年好合。”
“多谢老人家。”云奏与叶长遥几乎是异口同声,俩人随即相视而笑,才各自接过了芝麻球。
云奏正要吃,却是被叶长遥制止了,他困惑地去看叶长遥,却见叶长遥低下首来,将自己手中的芝麻球吹凉了些,他又听得叶长遥温言道:“吃罢。”
叶长遥实在太过体贴了。
“嗯。”他应了一声,才咬了一口芝麻球。
芝麻球里头是空心的,经过油炸之后,又酥又香又甜。
他欢欣雀跃地吃尽了,陡然想起了一事,遂压低了声音道:“我先前只许你在床笫之上唤我为‘娘子’,是因为我觉得别扭,但现下我却想让全天下都知道你乃是我的夫君,我乃是你的娘子,你这样好,我生怕你被旁人抢了去。”
方才云奏之所以特意向老妇人介绍自己乃是他的夫君,是为了宣示自己为他所有么?
叶长遥正色道:“无人会想抢我,想抢你的怕是不少。”
云奏失笑道:“无人能抢得走我,我今生今世缠定你了。”
俩人说话间,已到了一酒楼。
眼下已过了用午膳的时辰了,酒楼内食客寥寥。
俩人上了二楼去,云奏点了他想吃的桂花糖芋苗、小炒肉以及水煮鱼,叶长遥并无特别想吃的食物,便点了小二哥推荐的时令的莲藕花生筒骨汤。
叶长遥忽觉疲倦,按了按太阳穴。
云奏见状,伸手覆上了叶长遥的后心,渡内息予叶长遥。
后心一热,叶长遥便拨开了云奏的手,道:“不必了,我无事。”
云奏质问道:“自识得你起,你不知为我渡过多少回内息,为何换作我为你渡内息你却是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