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东一团西一团散布着四面八方汇来的马匹,马声嘶鸣,震天动地。
日头已经西沉,夜幕降临草原,左钰手放在左胸处,能感觉到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离阿拉城越来越近,五里、三里、一里,城墙上张牙舞爪的藤蔓都看得清清楚楚,城墙旁的守卫的脸,也看得清清楚楚。
正好在他们前方也有一队运送马匹的刚进去,左钰便紧跟其后。城墙上的将领操着突厥话盘问了几句,左钰谎称自己是被俘获的那个首领,他问的问题都能答上来,便有惊无险的进去了。
临走时还听那将领抱怨道:“前几日可汗说了阿拉城乃军事重地,因此夜里要实行宵禁,晚上城门一律关闭,不准出入。你们再晚一些,便得等明早再进了。”
左钰敷衍了几句,将那数千马匹交给了专门负责赶马的人,便领着数百大秦人进了城。
苏素衣领着大部队在数里外潜伏,她虽心中焦急,但面上却不显,仍是一副冷酷的模样。身为主将,必须要镇定,才能稳住军心。
草原上的夜空是繁星如织,星河倒挂,在长安城中万万看不到如此炫丽的夜空。她心中想到的,却是秦祚那日带她去看的萤火虫,数量比此时的星星还多,还亮。
一片红光突然冲天而起,苏素衣大喜,但左钰等人此时肯定被发现了,定是陷入苦战,立马翻身上马,大吼道:“出发。”
准备多时的士兵们,满脸全是兴奋,一往无前的朝那片红光冲去。
苏素衣带着大部队到时,左钰率着剩余的一百多人还在顽强抵抗。突厥人像是疯了似的,火光中只剩怒吼声,嘶鸣声,以及刀枪碰撞的厮杀声。
“杀啊!”
沸腾的热血在燃烧,战友的牺牲让他们如癫似狂,苏素衣率着士兵沿着城墙杀去,左钰等人已经支撑不久了,苏素衣心急如焚,但他们中间还隔着黑压压一片的突厥人。
只有杀,杀出一条血路。
穿越贺赖山,仿佛从天而降的大秦人,从来都不惧死亡。他们要战,要让突厥人胆寒,要为大秦开疆辟土,要为大秦百姓死战到底。
“犯我大秦者,虽远必诛!”
卷刃的钢刀,嘶鸣的战马,怒吼的将士,在火光中定格成了永恒。
沉沉夜色中,一万大秦将士,与三千多突厥人,在草原上的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
整个阿拉城都笼罩在火光里,战斗已经结束,但火焰却还未停止吞噬。
左钰身中三箭,幸好都不是致命的位置,好不容易止住了血,踉踉跄跄的走到了苏素衣身边。
“将军,你的伤……”
“不碍事。”苏素衣望了望自己的左臂,被突厥的大刀划了一刀,深可见骨,这是最重的一处,已经让军医包扎了。其他还有些小伤,都不足一提了。
“将军,此战共歼灭突厥士兵三千七百余人,缴获战马三万余匹,粮草尽数点燃,若前线方将军他们再坚持五日,突厥二十几万大军便得饿肚子了。
“将士们伤亡如何?”
左钰脸色苍白,黯然道:“兄弟们战死了两千三百人,伤四百人。”
苏素衣脸颊抽搐了一下,紧了紧握着长一枪的手,指节都有些泛白。纵然身经百战,她对于自己士兵的死亡,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七千哀兵默默站在苏素衣身后,与她一齐看着火焰中如同巨兽的阿拉城,眼中泪珠滑落,滴在被烧得焦黑的土地上。
“作为大秦的士兵,战死沙场是最高的勋章,将军不必自责。”左钰落后她一步,眼中也水汽蒸腾,但还是咬牙安慰道。
苏家一门忠烈,爷爷年轻时征战沙场,大伤小伤无数,如今流连病榻。父亲、二叔、三叔、大哥马革裹尸,为大秦战斗至最后一滴血。
苏素衣将□□狠狠□□地面,跪下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左钰以为她在跪这一站逝去的战友,眼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跟在苏素衣后面跪下,眼泪与额头一齐碰触地面。
“砰砰砰”
“兄弟一路走好。”
七千哀兵齐齐拜下:“兄弟一路走好。”
□□上的红缨随风飘起,鲜红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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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兵临城下
火烧阿拉城一战, 是这场战争的转折点。消息传到贺赖山, 大秦人顿时神情振奋, 一扫之前的颓然之风。一向不苟言笑的方将军脸上也出现了笑容。
突厥人却是不敢相信,竟然会有一支大秦军队天降草原腹地,他们想不通是如何做到的, 千百年来,这是第一次。突厥可汗暴怒, 却也无可奈何,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是两个选择, 继续进攻,还是退兵?
粮草被烧,战马被断,二十万人这个之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数量,现在成了最大的问题。突厥是马背上的民族,本就不擅长攻城, 贺赖山若久攻不下, 失去了战马粮草, 也坚持不了几日。
如今前线的粮草最多只够维持五日, 若是五日内还攻不下来,只能退兵了。毕竟突厥的军队都是每个部落的, 让人饿着肚子打仗,就算是可汗说话也不管用。
基于此,突厥可汗像疯了一般的全力攻城,日夜不停。
大秦人迎来了最后的挑战, 只要熬过最后几日,便是海阔天空。
而在此时,秦祚也面临着最紧张的局势。
楚王率兵突袭长安。
不到一月,便已兵临长安城下。
如今大秦兵力尽在前线,楚王也是看准了这一时机,若是等到大败突厥,秦祚的声望将会无人可以动摇。只能趁如今局势还在焦灼,以雷霆之势拿下长安,生擒秦祚及两位皇子公主,杀尽皇室除他之外的嫡系血脉,便能改朝换代,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诸葛汀在秦祚帮助下建立的情报系统早早的获知了楚王的动态,但宫中却无兵可用,秦祚倾举国之力与突厥开战,未尝没有想过楚王会在这时发难,可突厥太过强悍,他若截留掉几万人马,可能此战的结果都会大不相同。
长安城内只莫约有五千士兵,而且都是质量参差不齐的府兵,与楚王这些年偷偷摸摸厉兵秣马的精兵没有可比性,以三挡一都算不错的。而他们却至少要坚持一月,前线的大军才能赶回来。
“陛下,走吧。”诸葛汀劝道。
秦祚揉了揉眉心,道:“皇子和公主呢?”
“早已送往边关,估计再过半月便到了。”
秦祚面色放松了一些,紧接着又问道:“素衣到如今还没有消息吗?”
诸葛汀轻声道:“陛下无需担心,素衣足智多谋,定不会有事的,倒是陛下你,再不能拖延了。楚王的大军发了疯似的往长安来,就是为了打个时间差,最多还有两日便到了,陛下得速速离开。”
秦祚捂着脸,闷闷的道:“我就这样灰溜溜的逃了,会不会很没有面子。”她心中想着,素衣在前线与突厥人拼杀,那么英勇,自己还未见到楚王就逃走了,显得太怂了吧。
“陛下!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形势如此,万万不可任性。再说这并不是逃走,只是示敌以弱,计策罢了。”诸葛汀又着急又好笑,有时候真不知眼前这人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秦祚抬头瞄她一眼,想了想道:“那你呢?”
诸葛汀咬了咬唇:“我自然要走,不过要先拖延楚王一阵。”
“那就是说你要留下来?”秦祚大叫道:“那可不行,要走一起走,如此危险,我可不愿你一人留下。”
诸葛汀心中一颤,却又听到秦祚嘀咕着:“你是素衣的嫂嫂,她向来敬重你,若你出了什么意外,我如何向素衣交代。”
诸葛汀突然就笑了,眼中带泪,却别过头去不想她看见,又道:“陛下,你若不想走便不走吧。”
秦祚眼睛一亮,高兴道:“那好,你我君臣一起,共同迎敌,楚王也不过两万兵马,我便不信……”
话还未说话,只见诸葛汀手劈如刀,敲在秦祚后颈窝里,秦祚顿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诸葛汀搂住她往后倒的上半身,摸了摸怀里人梳得整整齐齐的鬓角,喃喃道:“陛下,君子不立危樯之下,就让臣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
当日,二十辆相同的马车分别从长安四门驶出,一路狂奔,不知去往何处。
长安城内,一列列整齐的士兵脚步急促的跑来跑去,大量的火油、滚木、床弩、抵篙等守城器械被搬上城墙,护城河重新增注了浑浊的河水,长安城城门紧闭,不准出入,普通官员百姓也都被严令在家,出门即视为通敌,可立即斩首。
烽火早已被点燃,大秦没有诸侯,唯一的诸侯造反了,其他州县也并无兵马,长安城当真已入了绝境。
诸葛汀换上戎装,苏庆云向来嬉皮笑脸的脸上也不见笑容,领着列兵整日巡逻,就连病榻上的苏老太公也都被搀扶着上了城墙巡视一周。诸葛长青和周大人等文臣负责起了后勤的保障。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道路变得有些泥泞,此时长安城外几十里出现了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领头的正是楚王,楚王着一身银白色明晃晃的铠甲,向来一丝不苟的发型也有些毛毛的凌乱,显然是一路疾驰,都未曾好好收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