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祚一行人带着放松的心情来长春园放风筝,说起来阿丑手里那个风筝还是苏素衣亲自做的,以前也带阿丑来玩过一次,那时候秦祚还未出现。不知阿丑今日从哪里翻了出来,便嚷嚷着要来放风筝了。
风筝以竹篾为骨,糊着绢绸,还写有细小的两行字‘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稚儿捉柳花’,字体行云流水,灵秀舒展,秦祚认得这是苏素衣的字。
阿丑早就等不及了,可不让秦祚一直在那儿看,急着让秦祚帮自己把风筝放上天,秦祚忙递给了苏素衣。
苏素衣看了看风向,带着阿丑挪了挪地方,一大一小跑远了,秦祚没有跟上去,只因为傅望北来跟她低语了几句。傅望北已经跟随她有一年多了,当初那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小伙子,现在也能帮秦祚处理一些事了。
“太后提前回宫了。”
“发生了什么事?”秦祚很是惊讶,太后每年生辰去峨眉山礼佛三个月几乎是铁打不动的仪式了,有什么天大的事值得她提前回长安?
“这个,臣具体不知……”傅望北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太后出发多久了?”
“已经出发六个时辰了。”
秦祚呼了一口气,才出发第一日,最快的话也得五日后才到。她估算了一下日子,道:“再仔细查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是。”傅望北领命下去了。
秦祚回头望向苏素衣,那人也正看着她,她咧嘴笑了笑,指了指天上高高的风筝,翘起了大拇指。
苏素衣也笑了,额间的铃铛叮当作响,那清脆悠长的声音,在之后的很多年里,都会经常出现在秦祚的梦里,伴随着的还有美人弯成月牙的笑眼。
朱太后回来得比秦祚预算的日子还要早一日,可知路上是风雨兼程,堪比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了。
朱太后一切从简的回宫了,秦祚作为皇帝肯定是要迎接的,还得留下陪着用膳,以示关心。
秦祚与苏素衣一齐在宫门口接的朱太后,她第一时间发现扶着太后的不是合顺,而是另外一个眼生的婢女。
说是婢女,但看起来老态龙钟的,至少比宫里的婢女们大上三十岁,称嬷嬷可能差不多。
秦祚按耐下心中的好奇,笑道:“母后怎提前回来也不告知儿臣一声,好让我准备准备。”
朱太后笑道:“有甚好准备的,你们来接哀家就已经够了,阿绍两个小家伙呢,在何处,让哀家看看。”
秦祚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见朱太后对自己的态度没变,便知可能是因为其他的事,心放下了一半,对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小家伙招招手:“还不过来让皇奶奶看看。”
一家人吵吵闹闹欢欢喜喜的进了慈安宫,那嬷嬷倒是一直跟在朱太后身后,连用膳也未远离。
待用过膳后,朱太后擦擦嘴,道:“天色也晚了,贵妃你先带阿绍他俩去休息吧。”
知朱太后是有事要单独与秦祚谈,苏素衣乖巧的应了,看了秦祚一眼,先行告退了。
朱太后接着又屏退了宫人,只留下了那个老嬷嬷,连向来形影不离的合顺也被赶走了。
秦祚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先行试探道:“母后有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让碧容跟你说吧。”朱太后似觉得有些倦了,这几日都在路上,一路风尘仆仆,到了宫内也未休息,心中还装着事,更容易累。
“参见陛下,老身乃是太后从前的贴身婢女。”
秦祚皱眉:“为何之前未见过你。”她当皇帝的这几年确实未见过她,而且刚才有偷偷问过苏素衣,她对于这嬷嬷也没有印象。
“这事便要从先皇说起了,当初太后怀上陛下的时候,遭奸人暗算,以致早产,其实……当初太后怀的是龙凤胎。”
秦祚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太后心情也是不好,在旁偷偷抹眼泪,那嬷嬷倒很是很平静,确认道:“是的,当初太后怀的是龙凤胎。”
秦祚脑子里‘轰’的一声,感觉快要炸了,站起来踱步几下,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唉,当初太后身子确实很不好,精神上也浑浑噩噩的,生下陛下和公主后立马就晕了过去,所以太后也不知此事。陛下您一生下来身体就很健康,但公主却不行了,太医们一致看过,说活下来的几率不大。先皇与太后伉俪情深,生怕太后醒来得知自己女儿很可能夭折身子受不了,便狠下心让人将公主抱出宫,若能救活再抱回来,告诉太后只生了陛下一人,当时所有知情的宫人都被处置了。所以,太后也不知情。”
“其实,我当时还未昏过去之前,是有印象身边有人与我说还有一个,让我用力,可后来你父皇告诉我,只生了你一人,我多信他阿,只觉是自己的幻觉,便从未多想过。”朱太后补充道,话一说完,又有要哭的迹象,这些日子估计哭得也不少。
“那……那女儿是没救活?”秦祚顺着椅子坐下,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嬷嬷摇头道:“当初先皇派了我与另外几个宫人一齐出宫照顾小公主,没过两日,那晚上突然有人来袭击我们所在的院子。其实先皇派了很多人保护,但敌人攻势太猛了,其中有另一个婢女抱着小公主跑了,我们都惨遭毒手。也幸亏老身心脏不同于常人,长在右侧,才逃过一死。而后老身趁机逃跑,九死一生,也不敢回宫,就在外隐姓埋名了二十年,直到今年在峨眉山偶遇太后的仪仗,这才……”
秦祚摸了摸自己胸口,长出一口气,问道:“那母后的想法是?”
朱太后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但手上的丝帕被她绞来绞去,绞得手指都泛白,她道:“哀家已经派了许多人去寻人了,可是毫无线索,皇帝你也帮忙找找吧,我总觉得,当初派人去袭击的一定是那个人。”
秦祚皱眉:“二十年过去,不说人还在不在,若是在,也认不出阿。”
嬷嬷道:“陛下这个无需担心,小公主身上有一处圆形的胎记,虽然在私密的位置,但拿来辩人的话,是绝对可以的。”
秦祚眯了眯眼,道:“在什么私密的位置?”
嬷嬷:“□□旁边。”
秦祚沉吟了一会儿,对朱太后说:“我会全力去找的,但是母后也别抱太大希望,也要注重身体,切莫伤了身体。”
朱太后急着回来就是想要皇帝发动力量去寻找,点头道:“放心,哀家会注意身体的,此事也需尽快。”
秦祚点点头,又询问了一些细节。
当初先皇刚刚登基,楚王还是有很大势力的,宫中可能也有他的细作,打听到先皇将一个小孩送出了宫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后来知晓此事的宫人都被处理,宫中也遭到一次大清洗。朱太后估计那时候还是一个傻白甜,秦祚想着,才会被蒙在鼓里。不过,先皇对于朱太后确实很好,竟只是为了不让她伤心,就狠心将自己的孩子送走。
秦祚出慈安宫时,天色已是暗沉,黑压压的一片,连星星都见不到几颗。
“陛下,回霜华殿么?怕是要下雨了。”王瑾凑上来说道。
“嗯。”秦祚心乱如麻,但偏偏脑袋又很冷静,道:“你陪我慢慢走会儿吧,别用辇了。”
王瑾应了一声,把其他人赶走了,留了两把伞在手上,见秦祚面色阴沉,大着胆子问道:“陛下,有心事?”
“嗯。”
王瑾眼珠子转了转,故作轻松的说道:“陛下有心事可与贵妃娘娘说,贵妃娘娘很是善解人意,定能帮陛下排忧解难。”
秦祚笑骂了一句:“你这滑头。”
王瑾嘿嘿笑了笑,见提起苏贵妃都未让陛下开心起来,也不敢再多说了,知晓陛下可能心情真的太不好了。
可能是王瑾料事如神,也可能是他就是个乌鸦嘴,没走到一刻钟,天空便有零零星星的雨点打下来,越来越多,没一会儿,地上便汇成了小溪。
王瑾踮着脚为秦祚撑伞,风大雨急的,他根本撑不了两把伞,就那一把都得两只手拿。于是便任由自己淋着,不一会儿就浑身湿透了。
秦祚也好不到哪里去,靴子里全是水,衣服下摆也不能幸免,唯一干燥的,就是头和肩膀了。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王瑾哪里敢走,连忙劝道:“陛下,咱回到宫里再待吧,您一个人,雨这么大,可咋办?”
最终王瑾还是走了,他是劝不住秦祚的,但他知道有一个人定能劝住他。
“陛下,您把伞拿好。”
秦祚不是个听话的乖孩子,王瑾一走,秦祚手稍微一松,那伞便被风轻易吹到了地上,翻滚着,直到被逼到角落。
苏素衣披着蓑衣到的时候,秦祚正蹲在墙角,她想起自己第一次以青遥的身份见到她时,也是蹲在墙角。
似乎她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要靠着什么才能安心。
苏素衣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秦祚面前,一把大伞竖在两人头顶,可是已经迟了,秦祚早已湿透。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