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祚刚开始还听得明白,不就是让她别出宫吗,可最后一句,她总觉得是话中有话。小人?指的是长胡子吗?可长胡子不是已经关进天牢里了,再也翻不出浪来。她有些云里雾里,不过没表现出来,只是说着些甜话让朱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一起用过午膳,阿丑吃饭乖乖的,倒是小青牛小了些,被朱太后抱在怀里喂。这本是奶妈的事,但朱太后对这唯一的孙儿爱得不行,事事亲力亲为。秦祚却是看不惯了,在民间,三岁的孩子早自己吃饭了。儿子不能太宠,惯坏可不行。
她开口道:“青牛,自己吃饭不好吗?”
小青牛抬起头懵懵懂懂的看着她,嘴巴一嚼一嚼的,小小的眉头皱着,似乎在思考为什么要自己吃饭。朱太后嗔她一眼:“刚还说要好好对孩子呢,如今就吃个饭你也能挑出话头来?”
“那是两码事,我这就是在好好对他。”秦祚再道:“青牛~”
朱太后却不想放人,不满道:“你小时候不也是我如此喂大的?偏就你可以,我孙儿就不行啦?”
秦祚撇撇嘴,说不过她,只好低头闷声吃起东西来。倒是苏氏左右看看,然后在阿丑耳边低声两句。阿丑明亮的小眼睛一转,然后跑去牵着小青牛的手,甜甜道:“皇奶奶,让青牛跟我一起用膳吧。”
秦祚笑咧了嘴,还是女儿好啊,贴心小棉袄。
朱太后有了台阶,虽然不舍,但也将青牛放下了,毕竟才跟皇帝关系缓和,她也不想又闹僵了。
青牛本有些闷闷不乐,但阿丑时不时在他耳边嘀咕两句,他也笑开了,笨拙的自己吃起东西来,桌上衣服上全沾了饭粒和油汁。秦祚也没嫌弃,拿着丝帕时不时给他擦下脸,倒也其乐融融。
阿丑哄好小青牛后,又坐回苏氏身边,笑眯了眼在邀功。苏氏一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落在秦祚眼里,真觉得苏氏身上染了一层光,那种女性特有的母性光辉,真真切切是最美的。她又开始吃味儿了,也不知道吃的什么味儿,反正精美的汤菜落在嘴里都寡淡寡淡的。
无端又想起那个宫婢,还有她清澈灵动的眼睛,秦祚更是吃不下东西了。此时小青牛也不吃了,不知是吃饱了还是觉得太麻烦。朱太后又赶紧将他抱在怀里,一会儿问他喝不喝汤呀,还要不要再吃啊云云,看得秦祚翻了个白眼,自古慈母多败儿。
“以后青牛用膳的时候就到长生殿来用。”她轻声说道。
朱太后正欲反驳,小青牛却立马高高兴兴的应了,在他看来能跟父皇多呆在一起就是好事。秦祚嘴角噙着笑,略有些得意的看着朱太后,朱太后恨铁不成钢的在小青牛额头上轻轻一点,笑骂道:“傻孙儿。”她不阻止,为什么要阻止?她也乐意看着皇帝跟青牛多接触呢。
倒是阿丑一脸羡慕的看着青牛,再看看自家娘亲,没表示,于是也不说话。秦祚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笑道:“阿丑也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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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青遥
苏氏闻言抬起头,见到阿丑兴高采烈的模样有些吃味。但往深处一想,不由发酸,纵使自己再疼爱她,她还是渴望着父亲疼爱的吧。再望向秦祚,那人正含笑听两个小人儿说话,她愣了半响,在那人看过来之际慌忙收回眼光,素手将一缕散落的秀发别在耳后,不露一丝痕迹。
秦祚跟两个小人儿说笑一阵,还记着下午跟那宫婢的约定,起身,再次叮嘱朱太后不准实施溺爱政策,晚膳时要唤人将小青牛带到长生殿来。朱太后很不耐烦的应了,秦祚忍不住在两个小人儿脸上一个香了一口,笑嘻嘻的走了。
“皇帝今日心情不错?”朱太后见着她这么反常的举动,呆了半晌,憋出一句。
苏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往日跟皇帝一年只碰得到一两面,也不了解皇帝是怎么个人,叫她如何接话?
“王瑾,咱们去冷宫。”出了慈安殿没走几步,外面竟纷纷扬扬的下起雪来,自有宫人执伞撑在头顶。秦祚伸出手,晶莹的雪花落在手掌上,微凉。她兴致一下起了,快走几步逃离大伞,冲进雪里,有些雪花打着旋儿钻进她脖子里,将她冻得一个哆嗦,脸上却扬起大大的笑容。
“陛下,这可使不得。”在前带路的王瑾迈着小碎步倒回来,急得不行,这要是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秦祚一脸无所谓的让身后的宫人都退了,就剩她与王瑾两人:“带路带路。”
王瑾无奈,陛下太任性,他这贴身太监真是操心。秦祚身上的白色越积越多,王瑾幽怨道:“陛下,小的去拿把小伞来如何?这样下去衣衫可得湿透了,恐患风湿之症。”
“冷宫还有多久到?”秦祚顾左右而言他,我的身体可倍棒,哪能淋点雪就病了?我在雪堆里睡一晚都没事呢。
王瑾回道:“快到了,陛下,小的还是去拿伞吧?”
“聒噪!”秦祚道:“你再啰嗦,我就让你当太监总管去。”
王瑾欲哭无泪,看到魏忠凄惨的死样,他短时间之内对太监总管那个职位没有兴趣。乖乖收了声,老老实实的带路。
“吱呀……”
一声轻响,冷宫的门被王瑾推开,顿时一股阴寒的风倒卷而来,王瑾胆子小,忍不住一声惊呼。
秦祚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咋咋呼呼的干什么。”她没被冷宫吓着,倒是被王瑾吓了一跳。往内看去,破壁残垣,蛛网横生,没有丝丝人气,这地方怕是平日连宫人都不会来吧。
王瑾站在门口,死活不敢踏进去一步,他就想不通了,陛下怎会突然想起到这里来。秦祚站在门口犹豫一阵,也没继续走,对王瑾挥挥手,王瑾便一溜烟的跑了。
“这人……太不仗义。”秦祚望着王瑾快速消失的背影,不满的嘀咕一声,喊他走就走了,也不推辞一下,她一个人呆在这里也瘆的慌啊!
在门口的台阶坐下,左顾右盼,那人为何还不来?偌大的冷宫,就只有秦祚一个人,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缩在那里,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宫婢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走近了些,那人似有感触般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接。
秦祚看呆了,依然是粉红色的宫装,撑着一把素伞将大雪的纷扰隔绝于外,她就那么静静的站着,目光清湛如水。像一朵凌寒的梅花盛开在雪白的大地上,任何人都不能忽视她的存在。
完了完了完了,秦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快要死了。以前看到一句诗叫“初会便已许平生”,当时读来只觉狗屁不通,还暗笑那些诗人秀才酸唧唧的,但如今她懂了。这一刻,竟忍不住流下泪来。
她自觉丢脸,忙背过身去,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没勇气回头。宫婢也被吓了一大跳,自己有这么吓人吗?她踌躇着走上前,见这人乌发上沾着点点白,衣服上也有化雪的水痕,忍不住将伞往前推了推,将她一起罩在伞下。
秦祚虽背着身子,但也感受到她的动作,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暗骂,怎如此没出息!她终究是不好意思也不舍得一直背对她的,于是转过身来,脸上似是风轻云淡,但红着的眼圈还是出卖了她。
“你……”宫婢迟疑道,这是怎么个情况啊。
秦祚脸一红,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羞道:“你太美了……”
宫婢一怔,继而又羞又怒,道:“胡说八道!”她自己都不觉得这副模样美呢,这人是在消遣自己吗?
秦祚随手折过路边新开的红梅,笑着递给她,正经道:“我可没有胡说八道,只是你的美你不自知而已。”
“哼……”宫婢看了看,没接,转身便走,只是速度并不快,似在等她赶上一般。秦祚嘿嘿一笑,将那梅枝握在手中,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两人又是并肩而行。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儿呢。”秦祚心里莫名的高兴,连走带蹦的,丝毫不消停。
宫婢道:“名字只不过一个符号而已,知与不知有什么区别?”
秦祚摇头道:“这区别可就大了,别人说名字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一生呢,因缘际会、人生祸福皆在那短短几个字中,这太深奥的我也不与你说,单单就说我得知道如何称呼你吧?总不能阿猫阿狗随意叫唤。”
“你才阿猫阿狗。”宫婢话一出口,便觉不好,可见那人还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忙撇开头去,好奇道:“名字里当真可以看出那么多东西?”
秦祚一脸高深莫测道:“那是自然,我从来不骗人的。你告诉我名字,我帮你看一看如何?”
宫婢犹豫一阵,轻声道:“青遥。”
“青遥?”秦祚重复一遍,点头道:“这可是个好名字。待我来替你看看……”她装模作样的掐算一阵,然后道:“这位女施主,还需借你素手一观,才看得真切啊……诶诶诶,你别走啊。”
“骗子!”青遥丢下一句,翩然走远。
初次尝试牵手失败,秦祚毫不气馁,忙追上去,笑嘻嘻的道:“青遥,我不过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啦。”
青遥绷着张小脸,不理她。秦祚轻叹道:“偌大的皇宫,我只觉得在你身边才放得下心来,如今你都不理我了,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啊。”边说边偷眼瞥她,见她不为所动,知她是真生气了,小声道:“你莫要气了,我给你赔不是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