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今天他不在联邦而在帝国,很可能被闻风而动的贵族们强行掳走,当作一条“珍惜基因链”,关起来逼他留下十个八个虫蛋才罢休。
相较之下,联邦诸虫只是在网络平台上嘴炮他的*能力,就显得朴实、可爱多了。
他在心里努力自我开解一番,假装没看到远处正在偷拍的镜头,再度对面前的工作虫员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没错,是办理身份公证和户籍迁移——需要雄父确认签字的那种。“
近距离接触S级雄虫的工作虫为自己的失神羞愧了一秒,立刻将功补过,十分利索地打开信息处理器,接过陆忱递来的等级鉴定报告,为他更新身份信息。
“十八岁,S级……目前住址南星湾皇冠区,请问要将户籍迁到哪里呢?”对方问道。
整个皇冠区只有一座住宅,就是那个形似冠冕、占地相当广大的陆家府邸,除居住区域外还配有一系列豪华的休闲和娱乐设施,供自家虫享乐。
工作虫以为财大气粗的陆家已经给成年后的雄子另外购置了新的住宅,问出这句话时还有些真心实意的羡慕,仿佛看到面前站着一只闪闪发亮的金虫,浑身上下都闪烁着金钱的迷醉气息。
陆忱的回答却与他的猜测完全不同:“先迁到仲夏角153号,景尧元帅名下的住宅。”
负责信息录入的亚雌立刻哒哒哒地在光脑上输入信息,录入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信息量。
他在心中暗自感叹:原来星网上的传言是真的,陆忱阁下果然跟亲雄父关系并不亲近,而是更偏向元帅一家,所以刚刚成年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搬离皇冠区。
亚雌偷偷瞄了一眼雄虫俊美的面容,红着脸说道:“请您等待一个工作日,等现在的监护虫在终端上确认了信息,会有相应的电子文件发送到您的只虫账号,一旦签署,户籍转移就彻底完成了。”
他又伸出虫爪递来另外一份文件,补充说明道:“至于您刚刚咨询过的升学报考问题,也需要在监护虫变更、户籍迁移完成以后才进行。”
陆忱点头表示知晓,他刚想开口感谢对方的热情服务,就看见面前的亚雌眼含期待地说道:
“请问您是否需要另外一只雌侍呢?我身体健康、擅长烹饪,无不良嗜好……而且腰部柔韧性很好,能配合您的各种需要!”
陆忱面无表情,他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要习惯,他们就这样”,这才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需要。”
被拒绝的亚雌看起来有些失望,但还是十分欣喜能在这个下午为对方效劳,他觉得陆忱似乎没有新闻中描述的那样“性情暴躁”,于是试图礼貌地请求一张合影。
羞涩的工作虫还鼓起勇气没开口,雄虫就着刚才的话题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我现在的雌侍就很好——他的腰也很好。”
站在咨询台后的亚雌望着S级雄虫的背影怔了片刻,在心里嘤嘤了半天才打开只虫终端,进入“S级雄虫的专属讨论版块”,发布了一条公开动态,瞬间获得众多顶帖:
“今天遇见了陆忱阁下本尊[图片]
他咨询的时候好客气,说起雌侍的时候语气好温柔!
可恶,我真的好羡慕那只军雌[小虫落泪][小虫落泪]”
陆忱通过仲夏角的公共枢纽站,变换了两次车道,驶入元帅府邸的庭院。
他按照智能管家小K的指引将飞行器停泊在角落,敏锐地发觉有一道视线粘在自己身上。
雄虫抬起头,看见二楼的窗边站着一只军雌,与他视线相对后立刻有些窘迫地退后几步,从窗口消失了。
陆忱摸摸鼻子,像个“其实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但就是莫名心虚”的丈夫一样站在车旁。
他觉得有些尴尬。
叶泽是他来到虫星后见到的第一只虫,对他有救命之恩,又是景尧早就为他预定的未来雌侍。
如果没有前几日发生在陆家主宅的意外,他们应该会像其他普通虫族一样,按部就班地登记婚姻、生下虫蛋,然后相携变老。
而且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互相厌烦,甚至从见面起就互有微妙的好感,本该让一切剧情顺理成章。
偏偏,这次被迫提前的进化加快了一切预想中的节奏,最近几日发生的事又太多,本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的二虫实在缺乏交流,陆忱无法确定叶泽是否对这一切接受良好,也不确定对方对他的忠诚和好感——或者爱意,能否支撑他们过完一生。
更重要的事,联邦法律赋予了雄性无数次试错的机会,却在婚姻上百倍苛待雌虫,甚至有“未经允许,雌侍不得外出工作”的条例,他不想让叶泽成为被折断羽翼的军雌中的一员。
他希望充分尊重双方意愿,而不是成为被一场意外所束缚的怨偶。
陆忱穿过门厅,向厨房里忙碌的莱恩问了声好,他刚刚走上二楼,就听见自己卧室的房门发出了一声解锁成功的提示音。
一只脸色微红的军雌站在雄虫面前,有些局促和不安地问道:“您、您回来了?迁移手续还顺利吗?”
陆忱微微皱眉,他示意对方在自己面前坐下,说道:“你今天没去军部吗?”
军雌愣了一下,没有去碰身前的扶手椅,而是在雄虫脚边的地毯上盘膝而坐,仰头答道:“雄主完成进化以后,雌侍也有十天假期,这段时间我需要待在家里。”
陆忱内心更加复杂,他现在的身量跟叶泽相近,不需要像幼崽时一样仰视对方,但他从未想过救命恩虫有一天竟会在自己面前显得气场不足,像只害怕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一样,将小尖牙都乖巧地藏了起来。
法律规定的十天婚假竟成了军雌们被迫履行的责任,陆忱柔和又无奈地问道:“但你不喜欢待在家里,对不对?”
叶泽有些意外,他抿了下嘴,坦诚道:“我希望能继续工作,”说着他的语气又有些小心翼翼起来:“您同意吗?”
陆忱心里五味杂陈,他从前没有经历过爱情,经验不能指导他如何与爱人相处,更别说使一只坚毅沉静的雌虫敞开心扉。
他眼前浮现起布鲁克林初见时叶泽那双寒星般的眼睛,还有K-380号荒星上,对方展开翅翼、斩杀敌虫时的矫健身影。
叶泽生来就该是个战士,在监察室接受问询时陆忱已经替他感到酸楚,现在看见对方被“雌侍”的身份困在家中,卑微地请求自己的原谅,心里只有更怜惜。
雄虫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来摸了摸雌虫柔软的发顶:“叶泽,你对宴会那晚的事知道多少?”
军雌挺直的脊背僵硬了一瞬,雄主一向聪明细心,而他的破绽又太多,所以自从侥幸重生,就知道自己终会面临类似的一问。
他抿着唇犹豫了片刻,说道:“我知道很多。”
——他知道蒙希所策划的全部细节,但为了得到陆忱,他十分卑鄙地对这个恶毒的计划表现得视若无睹,即便对眼前的受害者也始终一字不提,任凭他毫不知情地落入了自己的罗网。
陆忱已经不再是幼崽了,无论由于相貌加成、还是等级光环,没有虫会再用看待一只进化失败的小废虫的目光注视他,反而会有更多慧眼识珠者爱上这样的雄主、希望进入他的家庭。
军雌坐在雄虫脚边,以一个标准的雌侍坐姿卑微地仰起头注视着自己的雄主,目光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哀求:“您会责怪我吗?”
他本想无虫知晓地顺着蒙希的阴谋将计就计,既能解决前世陆忱提前进化后的隐患,又能水到渠成地与雄主确立关系、甚至有机会怀上一颗珍贵的虫蛋。
他将所有细节都计算得清楚明白,却忘了去提前确认雄主的心。
他们这一生共同经历的时日尚短,感情基础尚不牢靠,雄虫如此聪明机敏,极有可能早就识破了他的阴谋,也极有可能因此将这段时间积攒的好感完全清零。
叶泽坐在陆忱脚下,悲哀而渴求地凝视着对方近在咫尺的面容。
在那天夜里低头亲吻陆忱以前,他早就想到了自己或将面临的种种处境,但千万种考量都比不过那一点微末的期盼:如果雄主刚好也已经爱上自己了呢?
如果雄主同样希望顺理成章地与他缔结婚姻、组建家庭呢?
这点渺茫的期待使他甘愿铤而走险,孤注一掷地承担着被厌恶的风险对雄虫张开双臂。
陆忱从叶泽的目光里读出了很多情绪,他早就知道这只军雌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沉默、甚至呆板。
相反,这只雌虫想法又多、脑洞又大,经常冒出一些使他也哭笑不得的念头,但对方所有的想法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更爱他。
他曾见过叶泽斩杀星兽的英姿,也知道对方热爱工作、向往战场,所以同样无法接受军雌卑微、妥协地被困家中,成为其他若干面目模糊的“家庭主虫”中的一只。
雄虫在心中思忖道,我们的观点不冲突,我也没有因为他的隐瞒而愤怒。
相反,叶泽越是在自己身后忙来忙去地搞事、越是因为猜测他的态度而大开脑洞,他就越是能加倍地感受到这只雌虫的可爱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