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予惯会偷梁换柱的手段,就像当日提出要娶左丘明珠的是他,最后与其拜堂洞房的却是庶弟纳兰明非一样。
海妖正是与魔妖结盟之后,才从魔妖口中得知这些秘辛。他们对左丘明珠的死不感兴趣,对娶左丘明珠的是谁也不敢兴趣。
他们唯一感兴趣的,只有一样——海神之泪。
可是纳兰予心机深沉,他将海神之泪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藏在了摇光神殿下的浮图塔里。
谁说只有冰夷族才能驾驭海神之泪?当第一个水族心中升起这样大不敬念头的时候,千万年里敬畏供奉着冰夷一族的水族们开始有了执掌大海的野望。
第一个付出行动的是海妖,结果可想而知,因为他们没有御海珠同权杖,毫无悬念的惨败在纳兰予手下。
于是更进一步的野望生起,他们想要海神之泪。得不到海神之泪也没关系,“御海珠”同“权杖”,两者只要得到其中一样,纳兰予就不再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他们寻寻觅觅,花费数十年光景,也没能找到御海珠同权杖。
纳兰予心机之深全仙门都有目共睹,找不到他手中的御海珠情有可原,可是区区魔妖,竟也将权杖藏得严严实实,这就耐人寻味了。
新任海妖领主的末尘不相信纳兰予会这么好心将权杖留给魔妖,可是魔妖有御海之能却是有目共睹。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权杖在归墟,魔妖能驱动,却不能带走。
那么接下来只有一个问题要解决,怎样才能驱动权杖?
末尘翻遍所有古籍,都没能找到答案,直到他看见纳兰千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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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三生(八)
冰夷族里有一脉极其罕见,与生下来长到五六岁才能觉醒原形的其他腾蛇不同,他们一生下来就是腾蛇原形,属性更接近于变异冰灵根,在修行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纳兰一族将这一现象视为“海神眷顾”,而用人类的话,即是血统追根溯源的返祖现象。
千万年下来,能以腾蛇原形诞生的冰夷族人少之又少。一千年前仅有纳兰予一个,如今,只多了个纳兰千流。
末尘多智近妖,抽丝剥茧之下,得出驱动权杖与纳兰予的血统灵力有关。
他无法接近摇光城,只能将目光放在下一任城主纳兰千流身上。
于是便有了开头的一幕。
末尘向摇光城主提出要为前往弱水归墟祈福的少主护法。
意料之中的,纳兰予同意了。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是末尘等不及,魔妖被赶尽杀绝后,纳兰予对海妖愈发不耐起来,迟早会成为他下一个动手的目标。
所以在纳兰千流祈福时,他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然而计划并不顺利,虽然纳兰千流的血液确实能将权杖引出祭坛,只是海妖非冰夷血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权杖如昙花一现。
计划失败的后果,就是水族再次遭受了灭顶之灾。
纳兰在凡人地界,自是不知道无相界发生的种种。末尘将他送到这个没有灵气的地方,本意是想让摇光城混乱一段时日,好替他争取驱动权杖的时间。
只是上天并不站在他这边,末尘是召唤了权杖出来,但他非冰夷腾蛇,驱动不了权杖。还因此引来了纳兰予的报复。
大意了。
被摇光城下令追杀的末尘等人站在琉璃海渡口上,心里叹道。
早知上天如此不公,当日他就不该心软放了纳兰千流。
渡口处人来人往,几列身着银色盔甲容色冰冷的侍卫在城门严密盘查。末尘看了眼城门的方向,压低帷帽,同族人隐入来往的修士中。
纳兰予,事情还没完,我等着你亲自来追杀我的一天。
不知想到什么,末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
很稀奇的,今日没有下雨。只是天色仍旧灰蒙蒙一片,看得不甚真切。
纳兰坐在窗旁。
纸糊的窗不堪重负,昨夜被冷风吹破了一角,有刺骨的寒意袭进来,冻得人手指泛红。
他握紧手中银制的指环,拇指轻轻摩挲,目光沉思,仿佛在思考什么。
“摇光我回来了。”有压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阿茶的声音。
纳兰怔了怔,将指环收进衣袖里,侧头,“你舅舅身体可还好?”
原来阿茶今日背着篓筐,是去了镇上打铁铺看望舅舅。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门缝里乍现些许光亮,又很快被挡得严严实实。
茶山村虽是个偏远山村,但世人看重贞洁名声,若是让人知晓阿茶在屋里藏了男人,定要闹起来。
阿茶不担心自己,她担心摇光会受牵连。
“大夫说已好了许多,开春便能下地了。”她把篓筐放到墙角,拿起菜篮子坐到桌边,开始择菜。
纳兰就坐在方桌另一边,两人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倒也显得温馨亲近。
像极了阿茶梦里的家。
“你的手怎么了?”纳兰看见她手指上细小的伤痕,蹙紧眉头。
阿茶,“我的手?”她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我的手很好啊。”
纳兰抿紧薄唇,“你又上山采药了?我说过,我的身体已经大好,无需再用药。”
阿茶偷偷地去看他,“你生气了?”
纳兰不说话。
阿茶,“你的腿还没好利索,不能不喝药。我问过大夫了,大夫说你这是冻伤引发了旧疾,须得修养三月才行。”
民间有句俗语,叫伤筋断骨一百天。阿茶觉得自己没让摇光在床上躺一百天,已经是自己怜惜。
纳兰心道,这是什么庸医?
他分明是真元紊乱致使灵力枯竭,右腿一时间受灵力影响,不便动弹罢了。哪里是什么冻伤引发了旧疾。
然而人界没有灵力真元一说。他心中气闷不已。
下午阿瑶过来,同阿茶一起纳鞋底。她神神秘秘开口,“阿茶,后日你去不去河灯会?”
河灯会,当地的一个节日。同七夕节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阿茶下意识地去看一旁紧闭的房门,紧张开口,“太远了,不去不去,我还得上山采药呢。”
阿瑶道,“翻过两座山便到镇上了,我们下午去,正巧赶上放河灯。你去年还同我说要在河灯会上寻个如意郎君,你忘了?”
“我还小呢。”阿茶气闷,她怎么把这件事说出来了,万一被摇光听见,岂不是被误会?
“十五了,不小了。”阿瑶奇怪她为什么说自己小,在镇上,十五岁就当孩子娘的比比皆是。
阿茶没有答应同她一起去,阿瑶回家后,她看着手上的鞋底看了很久。
晚上吃饭的时候,纳兰问她,“阿瑶来寻你,说了什么?”
阿茶摇头,“她纳的鞋底不好看,来问我针法。”头一次在摇光面前撒谎,既脸红又心跳。
纳兰看着她,垂下眼眸,“……吃吧。”
翌日天色微亮,冷风正盛的时候,阿茶出了门。她前两日看见了一株草药,长在陡峭的悬崖边,虽并不难采,却离家离得远,得早早的出门赶路。
春意寒冷,山林里的枝叶也仿佛带着刺骨的冷意。阿茶迎着晨曦,在山林深处行走,她脚下的杂草很高,几乎要高她一个半头。
阿茶艰难地走着,手脚被芒刺扎伤,有几颗血珠滚落出来,沾到衣裙上。
不知走了多久,她来到悬崖边,放下竹篓,慢慢踩着松软的泥土,想要伸手去摘下方石块上的一株碧盈草。
然而晨时才下过连绵细雨,泥地又湿,她脚下一个打滑,猛地栽了下去。
眼前一片黑暗。
她摸索着起身,才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杂草里。耳边有风,伸手不见五指,手脚冻得几乎发僵。
阿茶后知后觉,原来不是自己瞎了,而是已经入了夜。
春夜既冷又沉,天上没有星子,也没有明月,只有模糊得看不清的一大片乌云。
阿茶有点渴,她咽了咽口水,想要起身离开。可是杂草太高了,夜里又看不见路,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转来转去,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开始害怕。阿茶坐在一块冷冰冰的石头上,紧紧地抱着竹篓。
天亮就好了,她想,天亮就好了。
然而她没等到天亮,因为摇光出来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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