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若有点想吐。
硬生生压了下去。
出了容府,傅卓大咧咧道:“幸好容相没出来,被他看到又要数落我了。”
早年间容相在御书房做过两年捧书讲侍,于他们有半师之谊。
“要不是我爹非要我来,我才不想来。”
一个妾生的庶子也配让他们跑一趟。
谢元崇轻咳一声提醒:“又说胡话了。”
傅卓这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个南若,瞅了他一眼:“你怎么还在这儿?是不是又想去跟你爹告密?你去,随便说,爷等着。”
南若回神,微微一愣,记忆浮现,刚到东宫的那几年,原身没少被男二爹套话,把几人背后谈论人的话都说给了男二爹听,男二爹转头就暗戳戳到男主那里告了黑状。
后来某次男主忍无可忍出言训斥,大家才知道,原身也反应过来,是自己惹了祸。
也因为这件事,他和傅卓彻底交恶。
“傅兄多想了,我并无此意。”南若说,原身早就知道错了,可裂痕已经形成,难再弥补回去,他尝试过几次被冷待后,便也灰心放弃了。
傅卓明显不信。
南若没有再多辩解,告辞离开。
“行了,你和他说那么多做什么。”待人走远,谢元崇道。
傅卓哼一声:“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来气。”
他也不是第一眼见南宫若谷就讨厌他,刚入宫那两年,他两关系最好,他什么话都跟他说,结果呢。
谢元崇目露轻视:“不用理他,他能在宫中留几年,待太子及冠入朝,他从哪来回哪去。”
南宫家世代皇商,能做太子伴读已经是天大的荣幸,想入朝为官,想着吧。
傅卓撇嘴:“这可不一定,说不定人家做了驸马爷呢,咱们这位继后可最不讲究。”
让商户子给太子做伴读就不说了,居然还准许对方与公主来往,自己的亲女儿都坑。
这也罢了,儿子坑得更狠,荣王都十岁了还养在身边不让搬离后宫,御书房想去就去,不去就不去,说是什么快乐教育,聪颖有什么用,一个皇子比公主都天真。
“那又如何。”谢元崇一哂,“驸马又不能入朝为官,他也就顶着个驸马的称呼了,更何况,他也未必当得上驸马。”
傅卓诧异:“皇后不是挺喜欢他么,我看从来不拦着他和公主来往。”
不仅不拦着,还时常主动召南宫若谷去陪公主玩。
谢元崇却没有多言,只淡淡道:“皇后可不傻。”
傻的话,怎么可能在众多宫妃中跃然而出成为继后,又怎么让诸多人对她死心塌地卖命。
溺爱皇子又如何,比起聪慧好学文武兼备的太子,陛下可不是更偏爱天真烂漫的荣王。
倒是容相幼子这件事有些不太寻常,他得去东宫禀报太子。
……
南若上了马车没忍住干呕了两下,怕被外面的初三觉察,捂住嘴不敢让声音发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死人。
还是眼睁睁看着死在他面前。
感受难以形容。
总之不太好。
他透过车玻璃窗缝隙回头看了眼远去的容府,府门口两座石狮子稳稳卧着。
这一刻,终于有了自己真的穿越了的实感。
离开容府,南若没有立刻回去,吩咐初三去城东,京城最热闹最繁华之处。
沿路借着感慨世事无常,人命难测,买了不少零碎小吃,让分成七份,回去送给弟弟妹妹。
自然而然的给自己也留了一份。
买买买的愉悦感让先前的不适减少了许多。
然后带着这些零碎小吃,随意找了家茶楼。
此时才不过上午九点,来茶楼的人少,南若要了二楼靠窗视野开阔的雅间。
茶室里茶具俱全,临窗摆着红泥小火炉,墙上贴着名家书画,十分雅致,还有一个阳台,摆满了鲜花。
南若上楼时顺手拦截了拎着水壶给其他客人添水的小二,这半壶水够补充他上午的水分了。
即使室内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不紧不慢按着记忆煮茶品茶。
既然要装,就装到底,融入皮,刻入骨。
纵然他有原身的记忆,但现代意识占了上风,古代现代文化三观相差巨大,不同环境熏陶出来的灵魂不是换个身体就能完全改变的,举手投足不自觉就会带出不同。
就像现代海外长大的华人和国人站在一起,肉眼可见不一样。
南若昨晚一个人照镜子的时候便意识到了。
幸好他是主子,下人不敢盯着他多打量,没被发觉异样,他也遵循原身的习惯,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这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尤其顶头有一个穿越女皇后。
在女主回来召见他之前必须改掉。
头一个就是收敛现代人的散漫。
南若挺直脊背,原身作为太子伴读,接受的是全国最优质的教育,才学先不说,一行一动,堪比标尺。
他不能毫无理由就突然松懈。
如果说昨天还有侥幸,刚刚那一顿板子,彻底将他打醒了。
这是阶级森严的古代,一旦他被发现,女主可以轻易将他弄死,甚至生不如死,只一个大不敬的罪就够他喝一壶。
南若咽下一口茶,鼻间仿佛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不止行卧姿态,还得尽快熟悉原身的技能,骑马射箭弹琴绘画……以及冗长又复杂的文言文。
南若有点头大。
上辈子辛辛苦苦十几年功成名就,这一穿越,又得学。
没完没了。
也不知道女主当初穿越过来是怎么糊弄住身边人的,他一刻都不敢疏忽。
小说没写,他也没个参考答案抄一抄。
唯一安慰的,这副身体已经有了肌肉记忆,不至于像初次健身那么痛苦。
趁独自一个人,南若一边练习,一边熬时间,熬过午饭,他就不用回府用餐,随机选购的零食足够饱腹。
守在外间的初三没敢多问,只当大爷是因为见了傅少爷和谢少爷心情不好,这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初三心里给自家大爷喊冤,当初大爷也是被老爷诓了,知道真相后,偷偷哭了好几回,追着傅少爷道歉,后来也没再跟老爷提过御书房的事,可傅少爷还每次见了大爷跟见了贼一样,忒没气度。
时间流逝,不知不觉半壶茶下肚,南若不得不去解决下生理问题。
茶楼里有专门修建的厕所,经过女主十多年的努力,抽水装置已经十分普及,稍有些财力的都修建了新式厕所。
解决完,正由茶楼服务生伺候着净手,冷不防看到了一张眼熟的面孔。
“林侍——兄”
东宫侍卫林恪。
这个时间,林恪在这里,说明——
有人在不方面问出口,南若以目光示意。
林恪见到他先愣了下,随即颔首:“随我来。”
还真在。
南若擦干净手指,跟了上去。
第六章 太子
六
林格停下脚步,南若才发现,他们的包间就在他隔壁。
进门的瞬间,南若徒然有了紧张感。
废话,谁见上司不紧张。
不过转念想到这个上司的年龄,顿时平静下来。
茶楼的雅间大致相同,只是挂着的书画和摆放的花木不同。
窗边倚着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听见动静,转过身来。
少年,不,准确说青年,过于鲜明深邃的五官和锋利的轮廓使他看起来比本身年龄更成熟,神情姿态也无丁点稚嫩的少年气。
青年手里拿着一只单筒望远镜,显然正在观赏外面的风景,转过来也没有放下,收缩镜筒,隔着镜片瞧过来,高高在上又理所应当的睥睨。
南若行礼:“殿下。”
太子举着望远镜定定没有动,露在外的那只眼眯着,看不出什么情绪,须臾,似乎欣赏够了,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有事?”
南若努力让自己姿态恭谦:“臣刚刚在门外看到林侍卫,猜测殿下在此,特来请安。”
其实原身和太子不熟。
太子从一开始对原身就不亲近,对他和傅卓谢元崇的矛盾也只作冷眼旁观,丝毫没有要调解团结手下的意思。
能理解。
谁让他爹是女主的资深舔狗,太子和女主注定对立,谁会相信政敌的儿子。
消化了原身的记忆,南若也知道让一个商户子给太子做伴读有多离谱,哪怕南宫家是开国太/祖亲封的皇商,但商户就是商户。
至少在本朝只此一例,于太子而言,大约是一种羞辱。
原身自己也很心虚,觉得得位不正,不敢往太子跟前凑,等后来奉父命追着小公主跑,就更不敢了。
但遇到了,明知上司在这里,不能不来问候一下。
“抬头。”太子道。
抬就抬呗。
就当伺候甲方爸爸了。
南若心态良好。
想当初他刚入圈,一个小编剧没有话语权,没少被折腾,几年下来,所有棱角被磨得一丝不剩。
社会教你做人。
不过抬了头也不能直视,垂眸敛目,只看到太子腰间的宫绦,心道还挺漂亮,坠着的那块玉放在现代怎么也得千万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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