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儿数日不曾回来,可教师父想得厉害啊。”甄未凉抬头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小徒弟,笑意盈盈。
即将十七岁的甄寒面对师父时依然喜欢低着头,可能是为了方便比他矮的师父摸他的头。他闷声道:“徒儿也想师父。”
“想师父还不知道常常回来?”
“还不是师父太忙?”
说到这,甄未凉息了声。他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叹道:“师父又何尝不想回到当年,奈何……”奈何他那个便宜老爹坑儿子啊。
甄寒委屈道:“又是这样,师父总说自己有苦衷,可是又事事都瞒着徒儿,连师祖和师祖母都不带徒儿见,徒儿到现在连师父家中究竟怎样都不知道……”
甄未凉伸手,习惯性地摸了摸少年的头,无奈叹道:“师父也没办法。”
甄寒依然低着头不说话,甄未凉叹了口气,伸手去拍他的肩膀:“走走走,师父下厨给你做几个菜接风。师父可是好久没下过厨了。”
甄寒的眼睛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
摆上四菜一汤,师徒二人坐好,甄未凉习惯性地用内力将烧鸡切成块,把鸡腿夹给徒弟。甄寒连忙给甄未凉夹菜:“师父,您也吃,您都瘦了。”
甄未凉微笑着接受了徒儿的孝顺。
手艺没有生疏。饭吃完,天色也暗了。仆从点了灯,甄未凉那张倾世绝俗的脸在灯光的映照下愈发夺目。
他们依然没有喝酒,甄未凉听徒儿讲一路的见闻,笑得两颊绯红。甄寒看着师父,目光专注至极。
饭罢,甄未凉一时兴起,从腰带上抽出折扇:“来,寒儿,让师父看看你的武功进益如何。”
甄寒拔剑而起,眸中笑意闪烁:“是,师父。”
与以前相比,如今的甄寒难对付了许多。他们二人都对彼此熟悉异常,只能静下心一招一招慢慢对付。但甄寒到底不如甄未凉内力深厚,终究是败下阵来。
甄未凉长出一口气,笑道:“好徒儿。”
其后便各自回屋休息,甄未凉第二天早起时,甄寒已然离开。
徒儿大了不由师父啊。
这么急着走,不会是有了喜欢的小姑娘吧?
甄未凉怀着一颗老父亲心,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本打算问问跟在甄寒身边的暗卫,再一想,甄未凉放弃了。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隐私了。等他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门房通报有人拜见,甄未凉一听是几个门派的弟子,登时一个头比两个大。
得,又来活了。
都是各大门派的骄傲子弟,应付起来也十分不易。个个虽有侠义之心,却也对自家门派的利益严防死守,唯恐吃了一点亏。一群谈笑之间顷刻便是数番交锋,非常考验甄未凉的反应速度。反应过来还不够,他还得接住话,引着这些人往他所期望的方向走。
片刻后,话题终于引到了甄未凉目前最关心的话题——魔教的卷土重来。
“我等皆与魔教有过交手,”曾在客栈与甄未凉有过一面之缘的华山派秋文钦道,“魔教前教主失踪魏风远失踪后,魔教便群龙无首,四处流窜,数度险些被我等一举歼灭。”
确实差一点就团灭了,被各门派的彼此推诿耽搁了。
甄未凉摸了摸下巴,道:“就那时节,魔教还派人来暗算于我,我孤身一人打上了山门,他们也无一人敢站出来挡上一挡。”
“若是盟主当年直接一把火烧了魔教,倒也没如今的事了。”
甄未凉缓缓抬头,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当年甄某不过一介闲人,只为报仇而去,打击魔教非我必行之事。即便烧毁山头,魔教教众也不是没有旁的去处。倒是阁下,若甄某未曾记错,阁下的门派曾在甄某下山后几度欲上山,反而被剩余的魔教教众打了下来?”
那人讷讷无言。甄未凉也不再看这个不知名小门派的渣渣,抬头去看旁的门派弟子:“以诸位的手段,可否查探到魔教新头狼的踪迹?”
衡山派弟子道:“家师有在魔教总部布置暗线,但至今,也未见其中有人员变动。”
华山派弟子道:“我门中弟子抓住了几个魔教中人,严刑拷打之下,倒是得了点消息。似乎确实有新教主出现,但踪迹缥缈,他们并不十分清楚。”
这话当即引起了所有人注意。甄未凉道:“阁下之意,是魔教教主目前在外游历,行踪不定?”
那弟子颔首:“正是。”
白鹭山庄少庄主,也即甄未凉的老熟人白陌痕道:“如此,倒是颇能迷惑我等视线。”
“如此,”甄未凉一锤定音,“只能先一边与魔教对招,一边搜寻新教主踪迹了。”
“只是,这突然出现、能够安定魔教君心之人,究竟是谁?”秋文钦皱眉道。
甄未凉点头:“确实是个问题,魔教中人各个肆意妄为惯了,先前只有魏风远管得住他们,如今从哪蹦出一个人,一点风声都没透给我们的就折服了这些人?”
秋文钦犹豫了片刻,道:“盟主,您可还记得,您是在哪年哪月埋葬了魔教少主和莫雨声?”
当年与甄未凉一见后,他便通知衡山派去收殓了莫雨声遗骨。地方很好找,甄未凉做得认真,把二人隔开了老远埋葬,免得死了还得打起来。立的碑是石头的,直接被甄未凉用内力劈得四四方方,再简单刻了几个字——“枣红马马主之墓”和“黑马马主之墓”。
后来莫雨声的尸骨被人移走了,魔教少主还无人问津。甄未凉觉得第二个墓碑上的字不太吉利,毕竟墨水现在归他了。于是他就把石头那一层削平,重新刻了字:魏XX之墓。
没办法,江湖上还没人知道这位少主叫什么。
秋文钦这么一问,甄未凉回忆了一下,道:“约莫是十年前的夏季。”
十年前,他刚刚十五岁,习武三年,尚且稚嫩。一个人生活,没有暗卫也没有徒弟,但有猫有狗有鸡有鸭还有鹅。
秋文钦皱眉道:“莫兄弟生前与在下交好,甚至莫兄弟失踪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和在下说的。在下能认出盟主那马原本属于魔教少主,也正是因为他。”
甄未凉意识到秋文钦这时说出这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他问:“秋大侠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秋文钦道:“魔教那个少主不过是个孩子,究竟是怎么拉莫兄弟一同赴死的,如若是有手下相帮,盟主又只埋葬了两具尸体……”
“等会?!”甄未凉忽然打断了他,“孩子?!”
秋文钦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对啊,六七岁七八岁一个小孩。魏风远老来得子,宠得厉害。后来意外而死,估计和儿子失踪也脱不了关系。”
“可是,”甄未凉表情逐渐凝重,“我埋葬的另一具尸体……”
“是一个体格强壮的,成年男人。”
☆、他是小掌柜(十三)
甄未凉居然一直不知道,魔教曾经那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少主,失踪时还是一个孩子。
也是阴差阳错,他执掌暗卫时魔教少主已经失踪多年,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都没有特别在意他以前如何。而且他手中的暗卫是在甄未凉正式接手后才真正渗透进武林各处,以往对江湖的了解本就十分有限。
“立刻去查魔教少主所有的信息!”甄未凉拍案而起,不顾面前神色各异的各门派弟子,沉声对暗卫下令。
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人骤然出现,行礼应是。正要退下,甄未凉又叫住了他:“还有。”
见暗卫回头,甄未凉咬了咬嘴唇,道:“把寒儿叫回来,他应该没走远。越快越好。”
几句话应付性地送走各门派弟子,甄未凉独独留住了秋文钦和白陌痕。对这二人,他可以投诸较多的信任。三人密探了片刻,分道扬镳。
或许是为了保护,连大多数魔教教徒都不知道少主的全名。但毕竟暗卫分布广泛,很快,甄未凉便拿到了暗卫的线报。
纸卷上的红线足以表明它的紧急程度。
甄未凉深吸了一口气,解开红线,缓缓展开。
看到那个名字,他只觉得心中一沉。
最坏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不,现在还不是最糟糕的。
甄未凉定了定神,在屋中走来走去几个来回,还是无法按捺住心中的焦躁。如此等待了半晌,他终于接到了第二份密报。
他一目十行地将其看完,心终于彻底沉了下去。
“来人。”
“盟主。”
甄未凉张口想要下令,却完全无法发出声音。他再次定了定神,长出了一口气。
孽缘啊。
既然是孽,那就斩断。
他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折扇,终于下定了决心。
“传信于秋文钦及白陌痕二位大侠,一切按计划进行。”
几个时辰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城外。
他抬头看了眼城墙,快步走进城中,向盟主府走去。
甄未凉在门外徘徊,偶尔停步叹口气,然后继续低头徘徊。
“师父!”一到府门口就看到了师父,甄寒有些惊喜。他快步走了过来,低头行礼,依恋地再次唤了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