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顶着这张脸从我这里伤害前辈许多次,我没收拾他已属仁慈。”
“好,你有理。”晏凉无奈的笑了笑,晓得他说不动这家伙的。
抵达若川地界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向下望去星星点点皆是人家灯火,晏凉将脸贴在对方胸膛上,熟悉的气息将他包裹着,安心中又有点忐忑。
现在这么圆满,如果再失去一次,自己怕是承受不住了。
沿着若江渐渐接近樱林,季珂一张脸却沉了下来,地平线处一片光亮,完全没有向晚时分天色渐暗的光景。
且越是接近,温度越高,三人额角都浸出密密麻麻的汗,有种身处盛夏夜晚的错觉。
“珂儿,怎么回事?”
季珂的眸子暗了下来,声音沉冷:“樱林,着火了。”
如此说着,季珂张起屏障朝樱舍冲去,傅玄良知道事态严重,不敢有怨言,火急火燎的追了上来:“前辈,这是无厌山的阎火阵!”
晏凉一颗心渐渐往下沉,以无厌山的阎火阵烧毁樱林,此举的用心再明显不过,栽赃季珂,让江昭与其反目。
“珂儿,先确认阿昱是否有危险。”
“嗯,我明白。”
阎火并非一般火焰,傅玄良即使筑起屏障依旧抵不住灼灼热浪,落地后,晏凉让其躲到季珂的灵障里。
众人面上皆凝重阴沉,晏凉不仅担心度昱江昭的安危,隐隐又觉得有种无形的力量,在将他们推向原先设定好的剧情终点。
这种似曾相识不可抗力的宿命感,让人不寒而栗。
整片樱林陷于火海之中,越靠近樱舍火势越凶猛,好在这一回兴许因为季珂在身边,晏凉并没有产生对火的恐惧,季珂却记着,用手捂住他的眼睛低喃:“别怕,我在。”
“我没事,赶紧去瞧瞧阿昱江公子他们。”
“有阿昭在,想必不会太糟,说不定他们已经离去了。”
“但愿如此。”这一层晏凉自然也想到了,可仍旧莫名不安。
樱舍被大火包围着,周遭残着屏障阵法被强行破坏的痕迹,晏凉暗道不妙,说不定度昱还在里面……
“让我来。”傅玄良从袖管中掏出一只骨笛,不甚流畅的吹了起来,旋律断断续续谈不上动人,却透着刺骨的寒意,他们觅音岛的冷冥曲,刚好与无厌山阎火阵相克,可不知是傅玄良修为不够,还是这阵法不同寻常,肆意蔓延的火势并未减弱半分。
晏凉心焦,若是往常他定试着召唤水兽来浇灭阎火,可如今因服了那药,灵力阻滞日常行动都困难,别说再想做什么小动作了。
“我试试。”季珂不动声色,抽出沉水毫无征兆在地上刻了个阵,不消片刻整个燃烧的大地便剧烈动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转瞬间天地浮起一层红烟,腥风四起血雾弥漫,不多时便将熊熊燃烧的阎火镇住了。
“……”晏凉知他家男主战力逆天,可没想到逆天到这个地步,随时开挂……
“季公子好厉害……”傅玄良都看得有些呆了,回不过神来。
可现在不是任他们发呆感叹的时候,樱舍火势渐熄,被烧成木炭的门发出咯吱一声响,兀自落在地上,火星扬起,房间里黑洞洞的一片,焦臭味弥漫在灼热的空气里。
季珂拔出沉水略有些迟疑,他既担心屋中有陷进埋伏,晏凉同他前去会有危险,又顾虑将对方留在外边也不安全……
“事不宜迟,”晏凉知道季珂的考量,遂面不改色的替他做了决定,拉住他的手便往前走:“我还不至于拖你后腿。”
季珂只得点头,十指相扣朝烧得只剩焦黑轮廓的樱舍走去,傅玄良则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后头。
樱舍旁的果树都是度昱几年的心血,如今被一把火全毁了,晏凉看了心中很不是滋味。
屋中的一切都被烧得面目全非,时不时有火星溅落,毁得一塌糊涂,若非晏凉在此生活了一个多月,定寸步难行。
季珂的面色越发晦暗,各种猜测翻涌而至,若江昭安全离开,应该会想办法告知他行踪才对……
“珂儿,到阿昱屋里瞧瞧。”
季珂点头,拉着晏凉身子挡住前头,守护意味十分明显。
度昱屋中烧得比别的地方更严重,所有家具都成了焦炭没了形状,轻轻一触便化为灰烬……
晏凉的心提到嗓子眼,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季珂视线一转,便发现黑漆漆的四周有一尊没被大火吞噬的石棺,棺盖大敞着,季珂身量高挑,遥遥一眼便看清石棺内的光景,脚步顿住了,呼吸也随之滞住,再无法前行。
这是他这一生中,除了当年在寂城眼见晏凉被抹脖子跌落无生海外,看过最无法接受的画面之一……
他能预料到晏凉会怎样的崩溃,阿昭会怎样的绝望……
“珂儿,怎么了?”看季珂面色苍白眼神晦暗,晏凉面上细微的担忧转为害怕再转为毫不掩饰的急切,正欲上前一探究竟,却被季珂死死拉住了——
“前辈,别看了。”
第64章 不测
“前辈,先别……”
闻言,晏凉脑中嗡的一声响,不好的预感汹涌而来,他想上前,季珂却伸出手臂将他拦住。
晏凉握住他的手,淡淡摇头,视线相触,季珂明白晏凉的意思,却……
该面对的,总是瞒不过去,可是……
晏凉不自觉屏息上前一步,越过腾起的黑烟往石棺遥遥望去,待他看清冰棺内躺着的人,呼吸骤停。
封魂匕刺穿度昱喉咙,将他死死的钉在石棺里,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紧紧闭着,眼睫上沾满血污狼狈不堪。
封魂匕,自从四年前出事后就被视为不祥之物,江昭将其带回无厌山封印,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更别提拿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晏凉的第一反应,是他跌入了一个荒唐的梦境,醒来就好了;第二个反应,是即使被封魂匕穿透咽喉,还是可以抢救一下,他自己就是个鲜活的例子……
一旁的傅玄良低低的啊了一声:“度公子他……!”
晏凉眼前发黑,混混沌沌的往前走,却被季珂一把拉住手腕:“前辈,恐怕有诈。”
“可是……”晏凉的脑子嗡嗡作响,一片混乱,可是现在这种状况,即使有诈,他也需亲自去确认啊……
其实季珂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冷静反而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前辈在此等着,我去确认。”
晏凉整个人还处在极度的震惊中,只愣愣的点了点头,身子不受控的簌簌发抖,他实在接受不了那样一个叽叽喳喳老使坏,鬼灵精想着法子同他撒娇的人就这么没了,再不能同他说话逗他笑了……
季珂拍了拍他冰冷的手背,握着沉水的手指节泛白,他面上从容不迫,其实也慌得发汗,他倒希望有诈,最害怕的,莫过这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一切都真实发生了,便再无挽回的余地,无论是对晏凉还是阿昭,他心里清楚,度昱都是个不可替代的存在。
距离冰棺只有一步之遥,季珂的脚步顿住了,瞳孔骤缩,一簇火花从屋顶翻飞落下,落在沉水剑刃上,噼啪一声,碎裂成明明灭灭的烟尘。
沉寂一瞬后,砰的一声巨响,整个屋子西面的墙骤然倒塌,黑灰烟尘四起糊了人视线。
一片混沌中季珂倏忽出剑,兵刃相交之声铮然四起,浓黑烟幕中缠斗的两人几乎化作虚影,只余剑刃涤荡出潋滟清冷的光辉。
因交锋激起层层叠叠的灵流,周遭灰烬飞扬火星迸溅,将打斗的两人包围其中,让旁人瞧不清战况如何。
而晏凉唯一能确认的,是季珂的招式留有余地,而对方却是杀意尽显毫不留情。
那人堪堪格挡住季珂的剑招,身子一转落在石棺前,飞掠而过拔出钉在石板处的封魂匕,抱起早已僵硬苍白的度昱,潋滟的剑光混沌的烟尘中,晏凉终于看清了来人是江昭。
而江昭手中提着的剑,是沾满血的不邪。
心念电转,晏凉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江公子,并非你想的那样。”
“……”
“你师兄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从江昭的模样看,无厌山定也遭遇了一轮血洗,而他爹江陌有可能已遭遇不测……
但江昭恍若未闻,将不邪插入土中支持簌簌发抖的身体,一手抱住被血染了一身的度昱,整个人不声不响的,脸上也没太多情绪,一双眼睛布满血丝,他抬起手颤巍巍的拂过度昱紧闭的眉眼,苍白的指尖即刻沾满血,江昭扯过袖子小心翼翼的替度昱擦血污灰尘,眉眼间,唇角,脖子上……生怕吵醒了似的动作十分温柔。
被封魂匕洞穿的喉咙触目惊心,周遭的血已凝成暗红的血块。
阿昱,你不要再调皮了。
他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
阿昱,这一次你真是吓到我了。
季珂早收起了手中的沉水剑,黑烟渐散,尘埃落定,四目相对,晏凉朝他淡淡的摇了摇头。
阿昱,你若困了就睡,晚些时候我再叫醒你。
阿昱,阿昱,阿昱,阿昱,阿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