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凉怔了怔,转而又觉得有点好笑,怎么都过去这些年了,女主对他这个野生角色的执念还没消磨干净……
这时季珂已经端了温酒出来,一张脸似凝了千尺寒冰,比这大雪天气更冷。
“温姑娘,你先喝点温酒去去寒。“晏凉避开季珂的视线,望向窗外摧枯拉朽的落雪。
温冉的脸在晏凉胸前蹭了蹭:“不,让我再抱一会儿,都这么多年没见了。”
晏凉无奈,只得像老僧一样站着一动不动,这个缩在他怀里吵吵闹闹的温冉,似乎又是当年寂城那个小女孩子了,与大半年前寂城里行事狠厉的浮刹宫小宫主截然不同。
因为不好动,晏凉站得都有些麻了,季珂一言不发,眸色越来越暗。
晏凉不知,季珂这是吃温冉的醋还是他的醋……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谢天谢地,温冉终于抱够了,她这才解开雪氅,取过季珂递来的酒,顺带淡淡看了他一眼:“你真不是季珂?”
季珂望着她不言语,晏凉忙到:“壳子还是,魂儿换了。”
“换成谁了?”
“这……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待会给你慢慢解释。”
温冉却混不在意的摆摆手:“算啦,我也不是特别想知道。”
“……”晏凉无语,他的女主就是这般待男主的?
“我亲眼确认了凉哥哥还活着,就足够了,”温冉一口喝下杯中温酒,片刻脸上渐渐缓了过来:“度昱跟我说,凉哥哥你带季公子往西境去了,我一路追到池西镇,听闻了傅家的事儿,打听了许久才晓得你们坐他家的船北上了。”
“温姑娘你是……如何打听的?”
温冉笑了:“你们的事在池西镇已经……被编成戏文了。”
“哈?”
“主要还是傅家那小公子太惹眼啦,就是先前我和季珂捉回寂城那小子,池西镇的百姓都说,仙门家主独子在池西镇偶遇一位美妇人,日日追着人家屁股后跑,即使人家夫君在侧也毫不避讳,十分露骨大胆,可见用情至深云云,戏里唱得可缠绵婉转了。”
“……”
“因度昱先前与我说,凉哥哥与季公子是扮作夫妻同行的,我就料定那位美妇人是凉哥哥。”
“……”晏凉扶额,几乎听不下去了。
“毕竟,除了凉哥哥,也没人能将谁迷得如此神魂颠倒的。”
一直不言语的季珂终于动了动嘴唇:“正是。”
在这一点上,他和温冉度昱统一战线十分赞同……
晏凉揉着太阳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儿,反而认为这么招摇太危险了,凝眉忖度片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温冉喝了酒,手脚暖和了,一双眼睛从未离开过晏凉,笑嘻嘻道:“凉哥哥,你怎么不扮作夫人了?”
“既然你都如此说了,我与季公子再扮作夫妻就……更招摇了。”
温冉看了眼季珂,对方也不躲不闪回望,晏凉在中间,将两人的视线交流看在眼里,有些混乱,因为彼此的氛围比起情谊缠绵更似剑拔弩张。
“对啦,凉哥哥,当时在寂城,我不知那壳子里是你的魂儿,要不然……”
晏凉微微一笑:“我晓得的,不怨你,话说回来,当时你与季公子捉那些姑娘干嘛?还有囚禁傅玄良是想救什么人?”
温冉睁大了眼睛:“凉哥哥你居然……不知?!”
晏凉拧了拧眉,一脸我应该知道吗的困惑神情。
温冉这一回终于确信季珂真的不记得而非演戏,但转念一想又生气了:“度昱那混蛋居然也不给凉哥哥说……”
“……”
“凉哥哥,我当时与季珂想救之人是……”她一句话未来得及说完,骤然双目一直,整个人顷刻如断了线的木偶倒了下来,晏凉刚想去扶,季珂早已预料到般先一步拎起了温冉的衣领,将她拎到一边随意的放在椅子上……
晏凉无语,若说男主抢着在女主昏倒前公主抱,还合情合理,可这个拎到一边的样子实在不怎么柔情……
“小舅舅放心,是含神散,她睡个三五日就醒了。”季珂云淡风轻说道,毫不理亏。
晏凉奇道:“你弄晕她做什么?”
据他所知,无论是凉儿还是他的男主,都决非弄晕姑娘乘人之危的小人。
季珂淡淡的:“她太吵。”
“……”
晏凉只得将温冉安置在客房的榻上,还体贴的烧了暖炉燃了望月香。
季珂早已回到屋中,将烧坏的酒撤下,换上新的酒重新温了。
“凉儿,以后别这么皮,待温姑娘醒来你要如何解释?”
“就如实说。”季珂轻描淡写的答,隔着朦胧酒雾转过身。
“嗯?”晏凉一时有些懵,不知他的如实是什么如实……
季珂微微勾起唇角:“小舅舅,继续罢。”
“……?”
“继续方才未做完之事。”
晏凉只愣了一瞬,便参透季珂话中之意,在对方重新吻住他时,险险的避开了。
很不巧,他身后挨着墙,无法后退,只得极不自然的侧过脸,季珂微促的呼吸在他耳边回响,灼热的温度一点点烧了过来。
彼此保持着尴尬的姿势,炉子上咕咕咕的水声回响,都默契的不言语也不动。
许久,是晏凉先开的口:“凉儿,这事……不可胡乱做。”
“胡乱?”季珂眉头动了动,转而心平气和道:“先前,小舅舅很勉强罢,被我那般对待。”
其实根本没有……晏凉心中有数,却不言不语,似乎一旦否认,对方就会得寸进尺,自己也将万劫不复。
但若就此缴械投降沉沦下去,对谁都是没好处的,也是不公平的,毕竟这人还是季珂不是他小外甥,他心中的悸动,或许只是源于支离破碎无从考究的梦。
况且,他的女主也找来了,无论她的话有几分真假,季珂的命定之人终归是温冉,如此想着,晏凉也为自己找了个逃避的借口。
“抱歉,是我唐突了。”言罢,季珂移开了身子,极轻的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院子,屋外风大雪大,片刻便落了他一身,满头满衣的白。
晏凉站在原处久久不愿动弹,缠绕在耳畔的热度经久不散。
靠在墙畔发了一会儿呆,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片刻,终于动身去收拾准备烧干的酒壶,屋中酒香弥漫,似一个微醺的梦。
或许,彼此都喝得有些多了。
过了近两个时辰,天色近晚,季珂仍不见回来,晏凉有些按耐不住了,想对方一身单衣出去,这冰天雪地的不挨冻才怪,遂潦草的披上雪氅出门找,刚拉开大门,就瞧见季珂依坐在石阶上喝酒,身上满是雪絮,咋一看就似雪人儿。
“……”四目相对,晏凉不知说什么好,明明是大雪的黄昏,却觉面上发烧般烫。
倒是季珂先站了起来,抖落一身雪絮:“小舅舅出来做什么,当心受寒。”
雪光的映衬下,晏凉一张脸白得近乎透明,面上的蓝花刺青在明晃晃的光影中灼灼绽放,他微微敛了眉:“你也知冷?想喝酒在屋里喝,坐在雪地里算什么?”
季珂笑了,小虎牙俏皮的露了出来:“屋里太热了,我怕自己……”
把持不住四个字,他终究没说出来,只以笑带过了。
晏凉不傻,将这话在脑子里过了几个弯儿,明白后脸上烧得更厉害,却又担心是自己自作多情……
“小舅舅,过来一些。”
“嗯?”
“我有些冷了,真的。”
晏凉哭笑不得:“你才知道冷……”
“嗯,我知错了,小舅舅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
“那让我抱一抱,取暖?”
“……”
“我就抱抱,决不做其他事儿。”
“……”
“小舅舅不说,我就当默许了?”
晏凉叹了口气,主动将冰雕似的季珂拥入怀里,他这个抱绝对算不上缠绵,反而有些长辈安抚晚辈的感觉,还顺势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回去罢,别胡闹了。”
季珂却环住他的腰回抱住他,手上越勒越紧,晏凉几乎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来。
他有种错觉,对方要把他活活揉进骨血里。
“凉儿,松一松……”
季珂不答,片刻,倏忽放开缠在他腰上的手,笑得天真无邪:“好了,我暖和了,回去罢。”
“……”晏凉一言难尽的看了眼那双狭长的眸子,清明澄澈,仿佛先前的暧昧与方才的逾矩都未出现过。
“小舅舅,之后一切仍照旧?”
“什么意思?”
“我担心你怕了我,躲着我。”
“……不会的,放心好了。”晏凉沉吟片刻,才开口,他能怎么躲呢,此次穿书就是为了季珂,躲又有什么意义。
“那就好。”季珂终于心满意足了,拉过晏凉的手回了屋。
彼时两人都是一头一身的雪,却没人觉得冷。
入了夜,大雪初霁,温冉在清白的月色中醒来,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
愣了许久,才记起自己在笠州,凉哥哥的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