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眼中的疑惑之色更甚了。
“这位小哥,你可是认得我?”晏凉脑子转的飞快,心道不会这般巧罢?
安知鱼在原书中虽没什么存在感,但却是十足十的坏,也因纨绔的毛病闯了不少祸欠了不少风流债,自己这张脸这个身份太吃亏,这少年是不是旧识,还真不好说。
那人眉头紧蹙,淡淡的摇头,明显是在撒谎。
晏凉心道罢了,能在荒冢尸堆里寻到这人,也算是种机缘,再计较就小气了,只云淡风轻点头:“是我多心了。”
末了又补充一句:“这里是寂城,你平日里还是谨慎些为妙。”
在他抬脚跨出门槛的一瞬,少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比先前笃定了许多:“在下江为,多谢晏前辈出手相救。”
第4章 琥珀
江为?晏凉将这个名字在脑中转了几圈,确定又是个自己没写过的角色。
不过也难说,依那少年谨慎戒备的形容,将自己真实身份隐瞒的可能性极大,对方无意如实相告,晏凉也不会苦苦相逼,他救人从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好处。
真的只是顺手而已。
江为清醒后,虽然灵力阻塞凝滞,但好歹能吃能走,日常起居是没问题了,晏凉也没必要时不时去看他,彼此虽在同一屋檐下,却也难得碰面。
药浴照例日日备好送去,花椒干姜度昱也顺手往里添,江为虽然觉得不大对劲,却也不多言,规规矩矩浸入药汁中闭目调息。
“我说,江公子,你这大半个月泡的药汤儿,加上住宿费,可是笔不小的开销呢。”
度昱在寂城经营着一间小医馆,平日里没什么生意,闲得骨头痒痒,江为出现后他就寻到了新的乐趣。
托着腮,歪着头,在水雾氤氲的屋子里边打哈欠边百无聊赖的逗江为说话。
狭长的眸子睁开,语气平静克制却无掩感激之意:“这段时日打扰了,药费宿费我定会补上,日后有需要帮忙之处,我自……”
“万死不辞?”度昱嗤的笑着截了他的话:“救你的人是凉哥哥,这种漂亮话你同他讲去。”
闻言,江为点头却不言语。
桃花眼微微眯起:“你当真与凉哥哥不是旧识?”
以度昱的聪敏,自然能觉察到江为对晏凉的戒备与刻意疏离,全然不是对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
江为毫不迟疑的摇头,度昱也没再试探,笑着转了话题:“凉哥哥是我先瞧上的,你可别对他动心思。”
“……”
“即使忍不住动了心思,也不准同我争。”
“度公子放心。”
“你保证?”
“嗯。”
“那就好。”
“又在说我什么背后话?”晏凉语带笑意推门而入,漏进半扇月光,立了秋,夜里已有几分萧瑟的寒意。
“凉哥哥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晏凉依旧是笑,将一只泛着油光的纸袋抛向度昱:“柳姨又给了些卤味。”
度昱稳稳当当接过纸袋,桃花眼弯弯:“自从凉哥哥来后,寂城的恶人都变得乐善好施了~”
早习惯了度昱的调调,晏凉也应对的机灵:“度大善人方才又追着江公子讨药费了罢?”
度昱挑眉笑道:“还有食宿费,再拖着我就要赶人了。”
晏凉对江为淡然一笑:“江公子放心,这些钱我先帮你垫着,他赶不走你。”
江为脸色一言难尽:“多谢晏前辈,给您添麻烦了。”
“与你说笑的。”
“凉哥哥,今儿怎又回这般晚?”
“准备到秋雨季节了,趁现在多净化些,不然雨一落,怨念渗透浸染,河里井里都是鬼发,收拾起来就麻烦许多。”
“累了罢,热水已经备好了,凉哥哥先去沐浴?”
“又麻烦你了。”
“我愿意被凉哥哥麻烦呀。”
晏凉有些无可奈何的笑笑,终究乖乖的前去沐浴,度昱打开油纸袋,拎着晶莹剔透的肘子肉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江公子,你吃不吃?”
江为喉结下意识动了动:“我不用了。”
“不坦诚,”度昱起身蹲到浴桶边,拎着一块晶莹油亮的肘子肉凑到江为唇边,巧笑倩兮:“我手刚洗过的,放心。”
“……”江为面上很为难,可如今进退两难,也不好驳了度昱面子,只得乖乖开口囫囵下肚,全尝不出滋味:“……多谢。”
度昱一边掏出手帕为江为抹嘴,一边漫不经心道:“柳姨最喜将新鲜尸体的腿肉做成卤味,滋味在寂城是一等一的好。”
原本就了无血色的面孔瞬间灰败,片刻又不动声色恢复如常:“度公子说笑了。”
人肉大部分是水,一煮就软烂泛黄,绝不是这模样,度昱又是在逗他。
度昱扫了兴,撇嘴:“太机灵,真无趣。”
江为微不可察的扬起唇角,锋芒内敛波澜不惊:“抱歉。”
“……”
“度公子,晏前辈他每日早出晚归,是在净灵?”江为平日寡言少语,难得主动开口问问题。
桃花眼好看的弯起:“嗯,凉哥哥可是净魂人。”
净魂人这一职业,在寂城最受尊重,因此处与外界隔绝,风调雨顺
人鬼平衡全仰仗净魂人,城里的恶人待晏凉热情善意,除了他那张好看到犯规的脸,自然还有他的本事。
“若非仰仗凉哥哥,我真得回到当年吃尸肉的日子呢。”
寂城的人,几乎都吃过尸肉,厉害些的,是吃活人肉,无一例外,如若这年无怨灵频繁作祟,风调雨顺些,城里人就能吃上正经粮食。
所有人都把净魂人晏凉当做救世者,可只有晏凉清楚,害他们祖祖辈辈被困于此之人,正是自己。
一个不经意的设定,让多少人陷入无止尽的苦难,他担不起。
可鬼川寂城的结界一旦打破,人界免不了一场动乱,原书中强行破除结界的,正是两年后跌落无生海的季珂。
……
落了夜,寂城死寂沉沉,没有一丝活人气。
户户门扉紧闭,窗户也黑洞洞的,无半分光明。
晏凉在榻上辗转片刻,忽而想起置于枕下之物,摸索了阵握在手里,披衣穿鞋往江为房间方向走去。
曲指叩门,一下,两下,很轻。
“江公子可歇下了?”
极轻微的窸窣声,半晌,脚步声渐近,门被从里打开了:“晏前辈有事?”
四目相对,隔着苍白的月色,狭长的眸子似寒潭千尺,晏凉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已经睡了罢?”晏凉勉强扯出一丝笑,试图缓和莫名剑拔弩张的氛围。
江为点了点头,嘴上淡定答道:“无妨。”
晏凉扫了眼对方紧绷的脸,视线下移,江为的衣衫穿得一丝不苟,哪里有半分已经睡下的模样,分明是在戒备自己……
“那日你手中紧握此坠子,我料想是重要之物,这几日便暂代保管,之后忙忘了,一直未物归原主,抱歉得很。”
琥珀坠子在夜色中浮动着剔透的光泽,淡蓝若隐若现,与晏凉左脸的蓝花遥遥相应。
失而复得,即使沉稳内敛如江为,清冷无波的面孔也终于荡出一丝欢喜,他本来就生得清俊,先前鬼门关走了一遭,瘦成皮包骨头的可怜样儿,也依旧是个美人。
将微温的坠子握在手里,反复摩挲确认,面上的笑意渐显,冰冷的脸蒙上了层莹润的光泽,就似清冷古画中的人物渐渐鲜活,晏凉这才发现少年人生了颗小虎牙。
也正是这颗虎牙,让他的笑多了些不羁的俏皮,有点……好看。
“多谢晏前辈。”
似被对方的笑意感染,晏凉也跟着微微笑了起来:“可得收好了。”
他这一笑,睡凤眸微微弯起,流光婉转潋潋浮波,脸颊处映出两个浅淡的梨涡。
左脸的蓝花浮在瓷白的肌肤上,有种游走在禁欲清冷边缘的妖冶,让人移不开眼。
温和亲切,若春风拂面,若是旁人早就痴掉了,江为怔愣了片刻,忙暗暗咬了咬舌尖,瞬间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晃了神,额角也不知不觉渗出了汗水。
不一样了,这张脸这个人……虽乍看相似,终究有什么地方变了。
这一切迹象,让江为更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但处境特殊,他绝不会掉以轻心半分。
“物归原主,我就不打扰了。”如此说着,晏凉笑容未敛,给人一种温软宠溺的错觉,片刻已转身离去打算继续睡大觉——
“晏前辈,我明日与你一道儿去荒冢。”
语气笃定,不是商量没有疑虑,不似一时兴起冲动为之,自然晓得去荒冢的含义。
脚步顿住,晏凉回头:“你会净灵?”
“不会。”
“你的灵力恢复了?”
“暂时没有。”
“嗯……”
“气力恢复了。”
“所以……?”
“我可以给晏前辈当劳力。”
“这倒是,”隔着沉沉夜色,晏凉饶有兴味的望向江为,片刻:“好,明儿卯时出门,快睡罢。”
晏凉也不客气,他明白江为不想做个废物的心思,年轻人,寄人篱下总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