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对方的靠近,晏凉嗅到极浓重的酒气,他抬起眼,与居高临下负手而立的季珂四目相对,那双因酒精布满血色的眸子闪了闪,露出一丝困惑的杀意,转瞬又化作无以名状的悲哀。
晏凉的心莫名一跳,他读不懂男主眼中复杂的情绪,只是被那抹杀意激起了潜意识的恐惧,稍纵即逝,毕竟他已死无可死。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借着月光,黑瞳深若寒潭,让人瞧不清看不透,眉宇间似积着终年不化的雪,清冷莫测,半晌,季珂抬起手,滚烫的指尖极轻的,就似怕惊醒沉睡之人般,小心翼翼的划过晏凉的脸颊。
晏凉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指尖细细的颤抖……
“你终于回来了。”
“……???”还没等晏凉明白这话的含义,下巴便被勾起,嘴唇猝不及防的被潮湿滚烫之物压住,浓郁的酒气浸入唇舌,这滋味,是上好的橙花酒。
长久的攻城略地让晏凉错觉舌头都被他咬下来了,嘴唇发麻发酸无法闭拢,一缕银丝渗出唇角,在月色与压抑的呼吸里格外色气撩人。
嘴上被堵着,身上被压着,心跳也不受控的变快,可晏凉心中却能清明又淡定,他很肯定季珂是把他当做某位女角色了。
虽然没有办法,但被一个男人这样肆意的吻,终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晏凉心中无奈又凄凉,猝不及防胸膛上一热,季珂的手活鱼般撩开他的衣襟,骨节分明的手指滚烫得似烙铁,紧紧扣住晏凉的腰,几乎要将他的肌肤烧融化了。
喂,你摸就摸咬就咬,可能不能别手一直向下探?安分点好不好?
晏凉腹诽,无济于事,更可怕的是,这副肉体随着季珂的动作渐渐热了起来……
正当晏凉以为自己就要被这般吻到窒息时,季珂停住了,抬起脸深刻又认真的凝望他,这张原本就好看得过分的脸,经过三年时间的磨砺,轮廓越发分明,曾经那几份清淡的稚气早已消失无踪。
有那么一瞬,晏凉在他的注视下忘了喘息。
“不要再离开了。”
“……”
“好不好?”
此时晏凉已经能轻微活动身体,心中明知季珂这话不是对他说的,却经不住对方可怜又认真的眼神,温柔又傻气的点了点头。
得了晏凉的应允,季珂眉宇间的积雪瞬间消融,三年来,他面上第一次有了笑容,虽然是在他醉得稀里糊涂的情况下。
小小的虎牙露了出来,一如往昔的俏皮。
晏凉又失神了片刻,连他自己都没察觉骤然变快的心跳。
季珂面上的笑还来不及敛去,眸中的神采一分分淡去,他头一歪,结结实实的压在晏凉身上,彻彻底底的醉死了过去,面上还残着那抹满足又肆意的笑。
他的呼吸正好落在晏凉的耳珠子上,湿而热,酒气浓重。
“……”晏凉被撞得有些疼,却不是很讨厌,他无声的叹了口气,继续以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的灵力化解身上的禁锢。
随着经脉的活络,酸麻感越重,晏凉缓缓活动手腕,轻手轻脚将压在他身上的季珂挪到一边,对方呼吸匀长脸颊泛红,俨然已进入深眠。
晏凉不知,这些年季珂也只有喝得烂醉才能睡安稳。
以灵力燃了眠蝶,一缕轻烟徐徐升起,萦绕在季珂鼻间,眠蝶乃黄泉畔的灵物,能催眠入梦,这高级的道具当然也是摆渡人留给他的。
估摸着即使被捅一刀季珂也醒不过来了,晏凉才取出魂针,在季珂中指上扎了扎,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忙取出黄色的符纸,以他的血画了一道符。
动作间,他瞧见季珂的手腕系着一抹红到发黑的绳子,陈旧邋遢,想了一瞬又抛之脑后了。
没人比晏凉更清楚季珂的把戏,季珂设的天牢地牢妖牢鬼牢从来没有钥匙,都是以自己的血为引,这近乎自虐的恶趣味也是他设定的。
引路符成,晏凉小心翼翼的收在衣襟里,临走前不忘从柜子里翻出一身正常男装换上,刚起身跨过门槛,又想起什么似的折了回来,将薄薄的衾被盖在季珂身上,默默叹了口气。
春寒未退,喝了酒更易着凉。
符纸上以朱砂写了傅玄良的生辰八字,晏凉口中默念咒决,符纸化作蹁跹纸鹤,引他去寻鬼牢所在。
因季珂性格阴晴不定生性多疑,灵奴基本不敢靠近,只要使用隐灵符,避开耳目轻而易举,晏凉穿过骨灯幽幽的回廊,走过吊满尸鬼躯壳的竹林,不多时便循着纸鹤抵达鬼牢入口。
所谓鬼牢,是以万鬼怨念为网按阵法堆砌而成,被困之人若企图逃跑,则会被鬼啸搅得神魂震荡七窍流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最阴狠歹毒的刑罚。
晏凉心中默念一句作孽,沾了季珂鲜血的引路符已夹在双指之间,随着符纸掷出,入口的黑雾渐散,叫嚣的阴灵即刻安静下来,恭恭敬敬的跪在两侧守候。
鬼牢内并无想象中腐尸阴灵聚集的阴煞腥臭之
光中化为灰烬,弥漫着奇异清淡的香气,那些原本睁着眼的土偶立刻闭上眼,进入昏睡状态。
傅玄良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虽然被季珂抓来没受过刑,每日也好吃好喝的供着,但被囚禁在这诡异的阵法里,又知道自己即将要献祭续灵烛的命运,早就崩溃了,如今看到有人出现,只恹恹的抬起了头,看不是送饭灵奴,亦不是令人胆寒的季珂,疑惑的蹙了蹙眉。
晏凉穿过土偶阵,傅小公子警惕的瞪着他:“时候到了,要拿我去献祭了?”
晏凉将食指抵在唇畔,示意他安静以防惊醒暂时进入睡眠转态的土偶,傅玄良眨了眨眼,压低声音:“你是来救我的?”
看晏凉淡淡的点了点头,傅玄良原本灰败的脸上一点点现出颜色,极小声追问道:“是我爹让你来的?”
晏凉不答,小公子又皱着眉头灰心丧气道:“可那妖女设的阵法极刁钻,一旦我脱离阵眼,那大魔头就会感知到,你救不了我的。”
看小公子一脸绝望,晏凉淡淡勾起唇角,很奇怪,看到晏凉的笑,傅玄良原本焦虑沮丧的情绪即刻平复了。
无妨,我替你。
这具身体发不出声音,傅玄良却看懂了晏凉的口型,愣愣开口:“怎么替?”
晏凉用魂针刺破中指,用血在符纸上潦草的画了个诡异的图案,傅玄良好歹也是修仙世家小公子,平日里杂书异志没少看,看晏凉的举动立刻恍然大悟:“这是……传说中的影魂术?”
所谓影魂,就是以血为媒暂时的替换掉彼此的影子,达到瞒天过海的效果。
晏凉笑,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也不多做解释,在傅玄良手上也毫不客气的扎了扎,在符纸上画了相同的图腾,彼此交换符纸以灵力燃之,剩下的灰烬尽数吞入腹中。
影魂术成,因这壳子灵力微弱,晏凉只得用魂针在傅玄良臂上刺了只知路鸟,幻墨成画,画皮召灵,傅玄良盯着从天而降扑闪着翅膀的鸟儿再次目瞪口呆。
这是以你的灵力化的知路鸟,忍耐一下,它会将你带回觅音岛。晏凉飞快的以树杈在地上写道。
少年眸色闪动:“我若走了,你怎么办?”
晏凉淡然一笑,我自有办法,你快去吧。
他将有些心事重重的少年半推着上了知路鸟背上,鸟儿立刻听话的扇动翅膀朝夜空飞去。
傅玄良执拗的转过头:“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说完这句话,他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对方姓名。
晏凉笑微微的看着知路鸟飞远,周遭又安静下来,土偶在死寂中缓缓睁开眼睛,一切恢复如初,他席地而坐气定神闲,心中明白,这小把戏瞒不了男主多久。
反正此次回魂也就这么个任务,现在人已经救出了,知路鸟日行万里,即使是季珂也无能为力。
自己大不了被他碎尸万段,横竖死无可死了……
折腾了一整天,晏凉又开始犯困,正当他枕着土偶肩膀正欲沉入黑甜时,幽暗的甬道瞬间灯火通明,晏凉睁眼时,季珂已站在他面前。
眉宇间积着千尺寒冰,面上的酒气已经退的彻彻底底,只余不动声色的阴鸷狠厉。
醉酒时的所作所为,季珂早已忘得干干净净,若非温冉觉得院中安静得过分不对劲,心里生疑过来看一眼,季珂怕是要睡到天明。
当时温冉所见的,是被褪下的嫁衣和被催眠沉睡的季珂,她一气之下用灵流将季珂炸醒,彼此心知中人圈套,便分头行事,温冉去追傅玄良,季珂则来鬼牢查探“审问”。
晏凉抬眼看了看月亮的位置,估摸着傅玄良已经安全抵达觅音岛了。
“敢在我面前做小动作的,你还是第一人。”
四目相对,季珂眼中杀意翻涌,完全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醉酒时对对方的所作所为也丝毫记不得。
晏凉微微一笑,拱了拱手,似在说承让。
狭长的眸子杀意渐浓:“你是哑巴?”
晏凉淡然点头,无声的说了句抱歉。
“那活著作甚,很没意思罢。”
说话间他扬起袖袍,一道黑刃直刺而来,晏凉根本来不及躲闪,利刃便刺痛他的皮肉,穿透肩胛骨将他钉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