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看端木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端木家就没好东西!”
“我就说花不染修仙道修的好好的,那是前程似锦啊!怎么就改修鬼道了呢?原来是为了他师父入的魔,啧啧啧,真是时也命也,徒叹奈何啊!”
凡界的茶馆、酒楼、肉铺、绸缎庄、老槐树底下、各家各户都在讨论。
修真界的妖洞、秘境之中、山巅之上、沧海之下、雪峰之顶、也是人人都在议论。
传到了魔界的时候,血千绸听手底下人将此事前因后果细细复述,他精致到雌雄莫辨的脸上兴起一丝波澜。
“原来如此,被迫修了魔道,难怪不屑与本尊为伍。”血千绸从琉璃盘中拿起一颗葡萄,慢条斯理的剥了皮,递给盘旋在软塌上休眠的银环蛇,“小乖乖,吃吧!”
殿中的白虎说道:“他拒绝焚血宫的诚邀,便是不可饶恕。”
血千绸轻轻爱抚着宠物蛇,慢声细语的说:“确实让本尊丢了颜面,不过,本尊向来欣赏美的东西,关于花不染的生死,暂且放放。本尊现在关心的是白云阔,此次暗杀本该万无一失,你们且说说,为何生变?”
白虎看向风璃,风璃也不回避,直接说道:“那个夺舍了乔正阳的魔修气不过,不杀白云阔,反倒去伤一个孩子。”
血千绸翘起二郎腿:“可本尊怎么听说,那个叫窦拟湾的孩子就是花雨霁呢?”
风璃心头一紧,她扬起脸偷偷看向被紫罗兰窗幔挡在后面的血千绸:“确实是,他不知道因何原因返老还童了。”
血千绸忽然换了个问题:“璃儿,本尊那传送法阵看似杂乱无章,实际暗藏乾坤,你觉得花不染是如何弄清楚两百个法阵的具体位置?”
风璃面不改色道:“只要给他时间,他可以探清楚的。”
“这么说来,此次暗杀白云阔的意外便是多了个花雨霁,因他生变,倒也不冤。”血千绸复杂的眼神扫过风璃,随后,他从梳妆盒里拿出黄花梨的梳子,细细梳理他乌黑油亮的头发,“罢了,有花雨霁在,传送法阵被逆转,也在情理之中。”
白虎隐约觉得有点怪异,不等他说什么,上方的血千绸发话道:“你们有空就请霜月君到本尊这里做做客,聊聊天。”
风璃躬身道:“是。”
这个“请”字,耐人寻味。
离开焚血殿,白虎和风璃走在昏暗的长廊中,白虎刻意放轻脚步跟在风璃后面,伺机观察,用看似漫不经心的态度问道:“朱雀护法,尊上传送法阵的位置,该不会是你告诉花雨霁的吧?”
风璃凝住脚步,并未转身,她说道:“白虎护法,需当慎言,语言也是可以杀人的。”
白虎意味深长的笑笑:“怎么可能杀人呢!尊上宠你还来不及,谁都可能死,就您朱雀护法不会死。”
风璃懒得跟白虎打嘴仗,这种话里有话的文字游戏她不感兴趣,顺着游廊扬长而去。
白虎也不咄咄逼人,感觉到来自身后的熟悉气息,他回头,正是来去无踪,擅长暗杀的玄武。
白虎不屑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管那闲事做什么?哼!尊上真是老糊涂了,看人家长得漂亮就神魂颠倒要死要活的,真是活该被骗!”
玄武按住白虎的肩膀,目光沉凉。
白虎烦躁的甩开玄武的手:“你放心,尊上满脑子都是朱雀护法,现在正和那条银环蛇玩的兴起,哪有心思偷听我说话?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咸吃萝卜淡操心!”
玄武垂下眼睛,他伸手在空中写道:你为何这么生气?
白虎:“我看不惯尊上为美色所迷,那朱雀护法来历不明,疑点颇多,尊上倒好,有些事心明镜知道,却偏偏故作不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玄武写道:尊上心里有数。
“呵呵,这么纵容下去,迟早出事!我看尊上被卖了还得帮着数钱呢!”
玄武深深看着白虎,写道:我想也是。
不料白虎脸色一变:“哎,你怎么能这么说尊上?对尊上不敬,大逆不道!”
玄武一脸茫然,明净的眼睛里写满了无辜。
白虎皱起眉头,愤愤的说道:“我说可以,但别人可不许说尊上的不好,哪怕一点点,不然我见一个打一个!”
玄武的眼中浸着一丝失落,他写道:你对尊上很衷心。
“那是当然。”白虎双臂环胸,神采飞扬,“尊上是我的恩人,知遇之恩,救命之恩,多的数不清了!我这条命是属于尊上的,尊上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这辈子誓死效命尊上。”
玄武下意识张开嘴,又无奈的闭上,眼中流露出的是让白虎越发看不懂的情绪。
端木砚和仙道长者商议完要事,第一时间就是去看端木翎。
端木翎不眠不休整整七天,只喝水不吃饭,既不理人也不睡觉,就一个人对着墙壁发呆。
端木砚实在担心,叫来天明剑宗的医修给诊治,可都众口一词的表示圣女没有病,再加上端木凌华的事情一经曝光,天明剑宗内忧外患,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翎儿,你知道外面怎么说天明剑宗吗?他们说,天明剑宗不配立足仙道,比起魔道焚血宫还不如,人家至少敢作敢当,而天明剑宗推卸责任,咱们是伪君子真小人,咱们端木家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个顶个的衣冠禽兽。”
端木砚握紧双拳,冷笑道:“爹娘做的那些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质疑我的人品,凭什么给天明剑宗扣上“土匪窝”的帽子!”
就在端木砚饱受煎熬,打算抱着妹妹痛哭的时候,端木翎突然开口道:“大哥。”
端木砚一怔,几乎是喜极而泣:“翎儿,你终于听哥哥说话了!”
端木翎脸色惨白,憔悴的不成样子,她嗤笑道:“其实,他们骂的也没错。”
端木砚仰起头:“什么?”
“叔父饲养血奴是真,父亲残害破军长老也不假,他们说的是实话,咱们受着便是了。”端木翎惨笑道,“骨子里流着邪恶的鲜血,我自以为尊贵,自以为高高在上,什么皇族血脉,什么圣女,呵呵……”
一夜之间,带走了端木翎所有的骄傲。
从一个刁蛮任性的千金公主,变成一个卑微的渺小的、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她用被子将自己蒙住,她害怕暴露在日光下,害怕被人看见,害怕被人声讨,害怕听见那些流言蜚语。
已经不止一次从梦中惊醒,端木凌华踉跄的朝她走来,左手拎着妖修的头颅,右手提着一把染血的伞,背上是化作枯骨的破军长老在索命。
端木翎裹着被子,用力抓着端木砚的肩膀,哭的泣不成声:“爹爹很温柔,很慈祥,他从来不对我大声说话,他说我是他的公主,是上天赐的礼物,他很爱咱们,也很爱母亲啊!”
“咱们的娘是大家闺秀,她出身皇族,她受过最好的教育,她知书达理雍容华贵,她是个好母亲好妻子!她不是那种不折手段的人,更不是那种不知礼义廉耻的人!”
端木翎从一开始的发呆,变得激动,她放声大哭,日夜难安。
在她的印象中,父母恩爱,相敬如宾。可事实证明,她的父亲纵欲□□,表面君子,背地里拿妖修修炼,害的破军长老死于非命。
而她的母亲,表面落落大方贤良淑德,却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为达目的什么阴招损招都使得出来。
“所以,咱们爹娘被杀,是活该啊!”端木翎瞪大眼睛,她如同得了失心疯,时而痴痴傻笑,时而癫狂乱叫。
突然有一日,她趁着看守弟子打盹儿,闯出院子,迷迷瞪瞪的跑到蓬莱台,在空旷的广场上嘶声呐喊。
随后,她快步跑到蓬莱殿后,转过那九转十八弯的回廊,闯入一间又一间的厢房,逢人就抓住大声嘶吼:“道歉,道歉!”
那疯癫狂凛的样子,可着实吓坏了百家修士,都哆哆嗦嗦的跟端木翎道歉,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端木翎嘴里嘟囔着“道歉”,一路走一路闯,她疯狂拍门,在那扇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的瞬间,端木翎抬起脸,瞳孔骤然一缩。
不等言语,泪水就顺着眼角滚滚滑落,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嘶声力竭的喊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端木……翎?”花雨霁好不容易认出这个披头散发灰头土脸的女人是谁,心底免不得震惊,想来才半月不见,怎么堂堂圣女被搞成了这幅德行?
花雨霁惊愕的退后一步:“你干什么?起来。”
端木翎依旧跪着,泪如雨下,嘴里不住的念叨:“对不起,对不起!”
骚动引来左邻右舍修士的围观,他们站在廊下及垂花门处,都被端木翎的举动弄得目瞪口呆。
花雨霁简直一头雾水:“对不起什么?”
端木翎痛哭流涕,撕心裂肺的喊道:“是我们的错!都是我家的错!是我们欠你的,是我爹娘对不起破军长老,对不起你……”
端木翎的所作所为是花雨霁万万没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