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哪怕修成了大罗金仙,也是难逃一个情字。
三年的朝夕相处,再冷的石头也该被捂热了。
檀清泉知道自己沦陷了,早在这人弄了个湖,在里面□□他的时候,就已经被强行撕开了尘封多年的心门,再到如今的彻底打开。
可是,他在门口设了一道禁制,他拒绝让玉虚踏入,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
玉虚是谁啊?先天祖神呐,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自然生长的古神啊!
而自己呢?一介凡人,苦苦修行成的天仙,在世人眼中,他是仙家,他超凡脱俗,他旷世绝伦。
可在古神的眼中,他渺小,卑微,什么也不是。
一个小仙,哪里来的厚脸皮去觊觎古神呢?
弱小卑微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喜欢,说心悦?
他不配。
至少在他渡劫成神之前,他不配。
“算了。”许久没有等到答案的玉虚坐直身子。
檀清泉的心一慌。
难道,他要放弃了?
看看,不愧是蝼蚁吧!心思之龌龊,卑劣,连他自己都唾弃——人家苦追无果,不放弃难道还继续吗?凭什么热脸贴冷屁股,人家可是古神啊!
“三年太短了,对于本神来说还不够睡一觉的呢!”玉虚笑着道,“再来三十年,三百年,三千年,甚至三万年,三十万年,只要你檀清泉耗得起,我玉虚就不会放弃的!”
一句话,听得檀清泉眼眶一热,差点抑制不住流出泪来。
等等,再等等!一千年,或者一万年,只要他渡劫封神,就一定……
“本神不想回神界了,那里太冷,离你太远。”玉虚展颜而笑,“不如学你普度众生,本神也去红尘开个铺子,干脆弄个算命摊儿,为世人排忧解惑,趋吉避凶,就叫……万殊楼!怎么样?”
*
心脏被狠狠揪住,一时连呼吸都是疼的,他挣扎,抵抗,拼命的伸出手去徒劳的抓住什么——
“雨霁!”
“醒了,醒了!喂,霜月君,知道自己是谁不?”头爆青筋的洛维在上面大吼,也不知道胳膊脱臼了还是如何,软趴趴的垂在崖边不能动弹。
白云阔睁开眼睛,感觉面上潮湿,伸手抹了一把,竟是泪流满面。
他整个人是悬空的。
准确来说,是吊在了崖边,若不是洛维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他就坠落崖底了。
这里是……白云阔的脑子一团乱,他是怎么到这里的?
洛维朝上面抓着他腰带的老头子喊道:“使点劲儿啊执法长老!上面的,快点用力拽!”
被九尾狐仙夺走的视力莫名其妙的恢复了……
对了,省悔崖!
白云阔浑身一颤,他想起来了。
舒烨到万殊楼挑衅,他和花雨霁分开行动回到了云顶之巅,然后……然后他好像中了邪,迷迷瞪瞪的任凭一个声音带着朝前走,走着走着就到了省悔崖,然后脚下一空,掉了下去。
幸亏后面紧跟着的洛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然后后面的执法长老紧跟着抓住洛维,路一之再抓住执法长老,边野再抓住路一之,外带一串云顶之巅弟子,跟穿糖葫芦似的,浩浩荡荡一串人吊在省悔崖边上。
下方是云顶之巅的镇山神兽,上古火龙。有上古之力的压制,封闭了他们的真元,不得御风,所以只能用蛮力往上拽。
“小心小心,轻点扯,你再把我裤子拽掉了!”
“坚持住,用力用力!”
“白公子,你可长点心吧!”
惊呼声,喧嚷声,叫骂声,所有的声音混在一起,白云阔一句也没听见。
他很迷茫,那段随着上古之力一并冲入他脑袋的,那段记忆……
眼前的景象变幻,他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漫天血云,到处都是恶鬼的哀嚎,到处都是杀戮之音。
在此一片狼藉的环境下,有人在背后叫他:“清泉。”
他浑身一颤,本能的转身看去——
师哥!?
不对,是玉虚。
他很慌张,修行近万年,却从未如此害怕过,他只是紧紧抓着那人的手,生怕一个不小心,那人会消失。
天空的云全都变成了鲜血的颜色,雷电齐鸣,罡风怒吼,层云越积越多,终于不堪重负,沉沉的压了下来。
天塌了!
就在这时,身旁的花雨霁说:“江水为竭,天地合并,六界覆灭,这就是天塌。”
白云阔有不好的预感:“你……”
他却是笑了一下,仿佛早有预料,坦然的叫人心惊:“你觉得,天地为何会孕育古神?超越所有生灵,仅次于天道之下的先天祖神,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白云阔心口震荡,恐惧足以化成实体,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玉虚……”
他很残忍的补充道:“就是要在关键时刻去死,为天地献祭。”
“不!”他嘶声力竭的喊道。
紧紧拴在掌心的手溜走了,那个影子,刻骨铭心的影子,朝远处飞走了。
他以元神为食,肉身为祭,奉献给了苍生,将天托了起来!
没有血雨腥风,没有残垣断壁,他的神力复活了万物生灵,细雨熄灭了火舌,春回大地,冰雪消融,草木新生,一缕阳光穿透乌云,凄凉的洒在涓涓流淌的小溪上。
明明以为,还有时间的。
虽然和檀愿一战不可避免,但他有信心可以战胜,哪怕两败俱伤,他也可以凭借坚决的意念,努力活下去!想着他的模样,想着他的声音,不顾一切的活下去!
可是……
为什么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没有一点征兆,不给他丝毫准备。
白云阔抱着他,双臂止不住的颤抖,他不敢说话,更不敢动,唯恐怀里的人溃散。
这种足以将他撵死的气氛,最终由怀里的人打破:“你从来都是冷若冰霜的,像座雪山,一点都不温柔。你从来没对我笑过,笑一下好吗?”
原来,他已经泪流满面了。
他以为自己忍得住。
笑吗?
笑不出来。
他张开口,流露出的只有哭声,撕心裂肺的哭声。
无穷无尽的绝望吞噬着他,焚心蚀骨的痛苦折磨着他,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明明雨后初晴,可他却觉得天昏地暗,明明春满人间,他却觉得冰天雪地。
好冷,真的太冷了。他的血液结成了冰渣,冰渣锐利,刺破他每一处灵脉,四肢百骸一片血肉模糊,疼的麻木了。
花雨霁伸出透明如冰的手,艰难的抚向白云阔的脸颊:“若有来世,我在云顶之巅,等你。”
终于,冰凉的指尖在距离白云阔面颊仅剩半寸的位置,悄然坠落。
“好。”他说。
眼泪流干了,再流出来的是血泪。
殷红的血泪自他干涸的眼角滚落,顺着面颊滑落,滴在花雨霁的眼下。
今生负你,来世还你。
玉虚。
雨霁。
师哥……
“白云阔!!”执法长老惊吼。
坠落,刹那间没了踪迹。
洛维抓了个空,一双眼珠子瞪得凸大,老半天回不过来神,他他他他他他他,就这么掉下去?
就这么被镇山神兽给吃了???
突然——
执法长老神魂激荡,感觉到魂器妄动的他立即取出清虚权杖,却不料,一块闪着碎光的碎片脱离权杖,笔直朝省悔崖底坠落而去。
执法长老难以置信:“怎么会,天罚?”
另有数道碎片自四面八方飞来,远远望去,最后一块是从太极宫的方向来的,它脱离明月霄的佩剑秋思,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召唤,争先恐后的朝崖底跑去。
与此同时,一声震天动地的龙吟——金光炫目,烈焰冲天,火龙腾空而起!
众人瞪目结舌,只见白云阔肃立于龙头之上,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样物件,那东西长条形状,类似镇纸,通体漆黑如墨,散发着逼人的寒芒。
执法长老:“这……”
一别数万年,器灵激动而亢奋,亲昵的萦绕在主人身边。
第98章
泪痣是泪水凝结后的样子。
前世殒身之时,心爱之人抱着他哭,泪水滴落在脸上从而形成的印记。
以此为印,命中注定,待他日重逢,再续前缘。
本是个子虚乌有的美好传说,不料在这里,竟成了真的。
花雨霁半跪在地上,死死捂住吨疼不已的心口,不知道平复了多久,他才总算喘出口气,连呼吸都扯着疼痛。
再次抬头目视前方,视线落在了舒烨身上,他唤道:“檀愿。”
舒烨先是一愣,随即兴奋的大笑起来:“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对不对?”
花雨霁用剑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来:“一半一半吧。”
舒烨特别殷勤道:“还有哪里想不明白的,你尽管说,我来为你解答!”
尽管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送上门来的百度百科,不用白不用。
不等花雨霁想好问哪个,舒烨就不打自招了:“是古神真身没想明白,还是《魔仙》没想通透啊?”